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许你一世风华 作者:高瞻 文案 许风钧,谨以此书来祭奠我爱过你。 嗯,爱情嘛,哪是所有爱情到最后百转千回,还会留些什么东西在的。许多时候,连那一句“我想和你在一起”都剩不下。 能够剩下的只是……无话可说。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楔子   钧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射进十八层的窗户里,她眯起眼,一阵眩晕。身后的男人仍睡得酣甜。他做梦时还在叫那个女人的名字,真让人猜不出他们为什么分手。她猛力拉上窗帘,冷笑落进阴暗里。   是第六次同床异梦。第六次在孤独中醒来,以为身边没有人。是第一次清澈的听见他的呢喃。如梦魇,险些要了她的命。   她没她想象中要强果敢,到底是蜷缩了身子缩回温软的大床上。这个冬天,比以往每一年都要寒冷。他惯性的伸出手将她收回怀里,她心头一颤,几乎没能忍住泪水。辰的习惯总让她无措,他会习惯性的拥住她,大手一捞,便将她收进怀里。连同她心内的所有倔强冷漠。泪水滴落在绵软的枕头上,顷刻消失不见。   林,我想我会忘记你。在多年以后。会有个人不如你那般薄情,亦不像你会用冰冷的笑话说习惯了一个人睡。辰会在事后拥着我,惯性动作。   可,惯性。一如,他唤了别人的名字。   钧到底是悄悄坐起身,开始收拾原本就简单的行李。她一直以为她渴望的不过就是那一个拥抱,那个给她满满安全感的味道。可惜不是。大多数人,大多数时候,渴望一个人,不过是渴望新鲜的刺激,或是其他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而这些东西,长久待在你身边的人,无法给你。   她用了三年的时间爱上一个人,又用了三年忘记。她以为遇见这个二十六岁的男子便是崭新的开始,可她不过是他的消遣。辰的心中挚爱,她尚且不想深究,必得赶在陷入之前逃离。   提拉行李的动作未曾小心刻意,却还是被人叫住。钧。他唤她,人心终归是无底洞。她听见他低低地叹息,颇显无奈。只她停留在把手上的动作配合着顿了一顿,便转过身来,一字一句平静的告诉他说,所以,谁都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这句话,她说得极为顺口。却是知道,生命开始轮回。那些她曾经听来觉得无比残忍的话,到底是要说给旁人听。   钧从那以后整整一个星期都再没有遇见辰,他算得上是她生命中完美无缺的一次邂逅。相貌平庸以上,身高亦是勉强过了及格线。但他的眼神仍不失锐利锋芒,对她笑时,一排整齐的牙齿露出来颤得她心动。总归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有过几次恋情,渴望爱,渴望被爱。她需要这样一个人,带给完整的拥抱和安全感。情场浪子她也认了。没想到的不过是,他同她一样有刻入骨髓的执念。她偏执,却终究没落魄到这种地步,要委曲求全做旁人的替身。有些事,一生一次,多了,连她自己都是嫌弃不堪的。   开往西藏的火车在出发前一刻,被告知晚点。钧百无聊赖的等在候车厅里,目光呆滞的有些吓人。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梦想,等它真正得以实现的那一刻,其实,也不过如此。半个时辰后,她便如愿同旁人换了位子,倚靠在窗口,看荒芜了的景致如时光般白驹过隙。   钧。   她抬起头,几乎不能顺利叫出他的名字。我辞职了,他说。我记得这是你二十一岁时的梦想,找个你爱的不爱的人都好,陪你坐最便宜的绿皮火车去西藏。你说你爱那个漫长的两天一夜,你热爱那种折磨人,又足够掀起你所有回忆的东西。辰完整的复述出钧之前说过的话。她没想过他会记得,自然,她更不需要有个男人会因为这种烂俗的话就辞职。他只需请几天假就好了。她愿感激,但不想负疚。   钧长久的凝视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极想赶他走,又当真觉得她会需要一个同伴。爱的,不爱的,都好。   她在漫长的旅途中做了一个梦,冗长冗长的梦,如旧时女人的裹脚布,残破不堪。她走一段熟悉的路,看不清终点,只知道前方不远处或许有一个人在等她。那是她曾经最期望的方式,可以一无所知,只要一切都是甘愿的。然后,突然就变成她一个人漫无边际的奔跑,身后不知是什么恶人的追逐,她惊悚异常,后来终究不能逃脱。偶然闪过的念头是一定要醒过来,依旧不能如愿。再回到混乱的前行,在不知转了几个弯以后,眼前出现的人是最渴望的那个。除却在梦中她不能感知飞快的心跳,她开心的几近疯癫。林牵着她的手一直走,无谓无求。一直到她渐渐恢复清醒,都还在极度兴奋中,唯一能感知的便是,此生再无所求。   醒来的时候,钧第一时间迅速回忆能够记得的所有细节。窗外黑乎乎的一片,也不知几点了,只隐约记得犯困时不过才是正午。为此,钧分明庆幸,她这一睡许多个时辰,并不曾倚靠辰,手臂上传来酸痛的触感真实且强烈。辰看她皱着眉头揉手臂的动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本想叫醒你的,可是……   的确!貌似她以前就同他说过,她厌恶旁人的打扰。结束或者开始,都该是她自己的决定。她是个宁愿痛也要快乐的人。她渴望那种心内所有神经一起纠结缠绕的感觉,痛并快乐,折磨的人痒,却是甘之如饴。   辰拿过架子上的背包,掏出面包和酸奶递给她,钧有一瞬的惊愕愣怔,便接过来,言笑道,你以前对她也是这样体贴吧!嗯。他轻轻点头,比她想象中坦白许多。   你知道吗?我刚才做了一个极美的梦,美得让人恨不得死在里面才好!   噢!   …… ……   不过梦就是梦,死在里面,不就是真的死了?   那样也好啊!   钧固执的想,就是死在里面,至少是美的吧!她其实极少才会梦见林,他是被她后来深深隐藏的记忆,不经旁人撩拨,不愿挖掘的秘密。只仿佛潜意识里有着更加深刻的告诫,她不能忘记他,是不能,而不是不会。他是她一生只一次的爱,不是刻骨铭心,却也贯穿了她青春成长的那几年。所以,每次当她无意识的开始以为,她其实是可以忘记他的时候,她就会梦见他。完美无可挑剔的梦,甚至会挑好了时辰,让她的梦没有完整的结尾,让她一整天,连续好多天都恋恋不忘,都沉溺在那个梦里,无法自拔。   你梦见了……你的初恋?辰试探性的问她。钧随意的点点头,抽离开的灵魂并不能完整回归。甚至,她会忘记,不过几天以前,她还和这个与她讨论着另一个男人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若她有着半分清醒,一定觉得自己无比可耻。贱人,不过如是!   同辰有过交集的那许多个日日夜夜,无数次,钧想要问他,你喜欢我吗?有多喜欢?喜欢到在某一刻可以用尽一生的力气来爱吗?如是喜欢,她这一生该经历的旅程也算是完整。可她看得见辰眼中浓烈的渴望,燃烧的激情,以及柔情满载的无言,唯独,那一声呢喃,泄露了他所有秘密。如果不是遇见林,她不会知道她其实是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自小严格的家教将她培养成世俗下应是贤妻良母的女子,宽容仁厚,懂得适时忍耐谅解。可心痛,曾经折磨得她几乎死去。她断不会犯相同的错误,所以,望着辰,已是收了心,禁止沦陷。   钧取出包包里的钱包,是她N多年前买的老旧的款式,边缘破损的厉害。只这些并不妨碍她抽出藏在她照片下的男人。是二十一岁那年她费了百般力气才找到的他的照片,像素低的只能洗出钱包照的大小。她审视着照片上的男生,时光久远的她快要忘记彼此的年纪。她已然是个过了二十四岁生日的人了。很少笑的脸蛋,也已经有了鱼尾纹了。只不过,林永远留在她的二十一岁,留在她渐渐变得美好的年纪。他仍旧是那般英俊的面貌,微微一笑,一排整齐的牙齿露出来,心跳不容置疑的漏掉一拍。她失去他,却也将他永远留在那段时光里,与任何人无关。   辰看见那张泛黄照片上的人,没有说话。   两天一夜的旅程,钧再次进入睡眠时,辰说,或许她可以靠着他,会比较舒服些。钧笑笑,到底是趴在桌上。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你总在拒绝我。辰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听得出隐忍下的无奈,至少,他还不曾气急败坏的说,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你的生命整整三年了,你醒醒吧钧!至少,他不曾如此冲她吼叫。单就这一点,钧便足以忍住困倦,撑着眼皮直起身来,一字一句地说清两人产生隔阂的缘由。   那天你在梦里叫了一个女人的名字。   她的回答简洁直白,如匕首狠狠地刺穿他设好的防备。他还以为,她会说给她一点时间。可分明不,她介意的原是旁的事。   都是过去的事了。依是低沉的嗓音。钧看着他,突然就厌恶起他这张板板整整的脸来,说到底,她热爱的不过是他相同的笑脸。他们将彼此一样的看做原来的那个人,倒是公平的很!许久,钧才懒懒的说道,我只是好奇你们是为了什么分手呢?说完,她就又重新趴下酝酿瞌睡的情绪。只最后的那声小小的嘟囔声,却是故意要他听见的,也该他听见。她完整的话该是,我只是好奇你们是为了什么分手呢?分不干净就祸害别人!   钧与辰其实是同样的人。若非揪出哪里不同,便是钧可以心安理得的说出这种尖酸刻薄的话来,辰却不能。当年是林抛弃了她,所以,她不过是念念不忘,而已。   清晨时分,她的手机突然在包包里不安的震动,反反复复,她知道是垃圾短信,不过仍是拿出来看了看。   是林。   如果当初你肯妥协,如果当时我没有负气离开,我们之间应该已经开花结果了。我想象过你说的一辈子那么长久,是和你在一起。你不止一次怪我怎么能说你是个安稳踏实的人,适合结婚,适合一辈子生活在一起。你知道,我总说不出多么讨人喜欢的话来。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在某个地方看到你的文字,看到字里行间都是怨念,我大约会难过的。我希望你过得好,从来都是……   钧看着那条极长的短信,傻傻的愣着。林从未同她说过这么多的废话,对,在他眼里,这些都是废话。她呆呆地瞅着手机,长时间的回不过神来,明显是受了极强的刺激。这刺激穿越了六年里所有的思绪飞向她,钧不敢相信。   钧,醒醒,到了。   钧无比艰难的睁开眼睛,清澈的看见辰就坐在身旁,已经开始有人陆陆续续下车。梦?怎么会是梦?那情景真实的就好像是刚刚才发生的事。   一路上,辰小心的护着她不与人相撞。钧紧紧地握着手机,不敢打开来看有没有接收新的信息。   怎么会是梦呢?她甚至还记得林说过那些如果,记得梦里隐约看见他的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   自然是没有任何不同。钧无意识的挣开辰的保护,一个人走在前面,望见蔚蓝的天际。林,我幻想出无数个故事,无数次相逢。却是怎样都没想到,我们再无法相逢。年龄越长,越容易清醒,再不是当年那个真的恨不得死在梦里的女孩。玩笑话,不过图了一个说起来动听。有许多事,我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我们都太害怕接近真相。怕混淆了爱情,搞不清我究竟是爱你,还是因为所有秘密都被你窥见。我们,是我和辰。越清醒,才越想要模糊。我和他,原是一类人。可我厌恶极了一面镜子摆在面前,清澈映出往日里所有不堪和狼狈。所以逃亡,变得理所应当。   钧突然开口,提出该是道别的时候了。辰看见她黑色瞳孔里他的面貌,因两天一夜不曾安眠而显得憔悴不堪,却又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问一个为什么。过去的事终究只存在回忆里,它们早就衰竭,只不过是借着主人残存的意识偶尔挣扎,几近死亡。他信她值得他抛却过往,信他终会许她一份完整的幸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勇气,拿来断定她是他的。曾经她瘫软无力睡着在他身侧的时候,他以为她是。她对他笑得很开却不怎么好看的时候,他同样以为她是。她望着他的笑脸,满目眷恋,他没有道理以为这个女人还会逃离他的掌心,这不符合逻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待我长发及腰   第一卷序言:   爱情的发生有太多种形式。譬如,你以为想念是真的。譬如,你在他面前紧张无措,连一碗面都是挑挑拣拣,无法顺利吃完。譬如,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暖暧,你说我很想你,也很爱你。   我信世上有这一种爱,它无法被称作爱情,却又以时光绵延的方式,刻入骨髓。   正文:   在西藏,天空如想象中一般蔚蓝。钧一路一直走,知道辰就在身后,仍是直接买了回程的火车票。他望见日期,方才握住她的肩膀,几是冲她吼叫。“为什么?”他以为她不过是提前买好过几日回去的车票,然那时间却是明天凌晨。此时,是北京时间下午五点。   钧费力的掰开他的束缚,沉闷半晌,只憋出一个对不起。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辰胡乱的摆动手臂,几近癫狂。钧表示理解,仍旧是在他说出下一句话之后,打断他。他说,“我只是不小心梦见她,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有必要这么介意吗?”即使他无意识叫出另一个人的名字,总归不是不可原谅的事吧!   她笑笑,扯起来的却是比哭还难看的模样。“不是这个。”“那是什么?”辰抓住她的手腕,眼眸腥红。钧看他几乎要流出泪来,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辰的位置稍稍有些无辜。整个过程,如同她疲惫了,然后找他来玩了一场游戏。游戏结束,他就该麻利的翻滚回最初的位置去。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辰是无辜,可是……谁不无辜呢?   “对不起。”她垂下头。   “对不起?”辰猛地丢开她的手,抑制不住的冷笑。身边渐渐开始有了围观的人群,他亦顾不得,只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女人沉静敛眸的模样,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况且她……你呢?你当着我的面来怀念他,你也会想念别人的不是吗?为什么我就不行,我只是做了一个梦,但没和你一样拿出来和人分享。”   钧闻言抬起头,望见一旁聚拢越来越多的人,只得扯扯他的衣袖,压低嗓音同他说,“你平时不这样的。”辰在一瞬间闭嘴,揽过她的肩膀避开人群注视的目光。然而这话却带着明显的疑惑,也正因这语气同许多年前林说出口的那句话惊人的相似,她才许久都没回过神,亦没注意辰的举动是在告诉旁人,他们不过是闹别扭的小情侣,有什么好围观的?   那时,钧觉得林就是她自己,是她灵魂的一部分,是她精神上全部的依托。那一晚,她不似从前一般,独自一人在里面睡,而是神经质似的非抱着他的手臂睡不可。可林不习惯睡觉时一旁有人,更加不习惯有人的触碰。钧一直抱着他的手臂,他根本睡不着。林说,“你以前不这样的。”   钧到底是离开西藏。如果三年的时间,她还不足以忘记他,那么,这一生怕都是牵扯。她望着窗外的风景,和来时一样。只这一次是她自己一个人,没有人打扰,亦无人相陪。她从来都是可独自做任何事的女子,唯一想过的漫漫长路有人相伴也不过是林。可他们弄丢了彼此,到最后连说一句对不起都没了力气。   仍是两天一夜的旅程,她看着照片上的男子睡着,然后入梦酣甜,没有惊扰。回到来时的那座城市,然后奔波转车赶往C市。她在汽车站的正衣镜前检视自己潦草的着装,还有那般素颜朝天的模样,顷刻就泄了全部勇气。长发垂至腰际,映着前些日子火过的那句“我已长发及腰,少年你娶我可好?”,可被风吹了许多天,哪还有一分柔顺的状态。然那张脸亦是万分入不得眼,细小的雀斑点缀枯黄的脸蛋。明明摆摆告诉路人,这二十四岁的姑娘看起来像是四十二岁的妇人。   钧跑到车站里的洗手间,洗干净脸,拍过爽肤水,再仔细将一头枯草梳得顺滑。这才摸出手机一字一句地编信息给林。   “我在C市,方便见一面吗?”钧编辑完,又一个一个删掉,重新写道:“我在C市,方便我见你一面吗?”她握紧手机放在心口,心跳不自觉地加速。最终,仍是将“一面”删掉。   直到手机显示发送成功的时候,钧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她坐的位置刚好能够看见远处镜中模糊的轮廓,再不是六年前第一次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她自以为穿着得体,头发也是新剪的整齐的刘海。可现在看来那时的她亦是裹得像个大棕熊,55公斤的体重,委实不是值得缅怀的事情。   钧在发完短信的一瞬间,迅速将手机设定为静音模式,然后丢进口袋里。她实在不敢确信,他会回复她的信息。自然,她隐隐清楚,林并不想见她。一如,她会不喜欢辰跟在身旁。   钧估算着时间约摸有十分钟以上的时候,才掏出手机。是他的回复,在她发送成功的两分钟之后。是她没想过的速度。   林说,“你怎么跑这来了,我上班呢?”   她仰起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笑他这么久都没更换手机号码,笑他回复的如此迅速,还是流两滴泪看清他的不厌烦。   只那一刻,心如死灰。依是静音的状态,丢进口袋里,一个人顶着冷风绕着车站四处转悠。钧来过这座城市许多次,至少是她用一只手数不清的次数,可是却从不认得路,每一次,都是他在前面引领,她晃着脑袋一路紧紧跟随。   这一次,她问了几个路人便轻易知道,原来那个公交车很多的地方就在很近的位置,也知道他带她去过的公园也不过是在几个拐弯的长街里。钧在那个公园的高处晒太阳晒了很久,直到她的身体落在阴影下,才换了另一个石凳。正午的时候,肚子开始不听话咕噜噜的叫,她早记不清多长时间没有吃东西,想想仍是编了一个信息给他,然后离开公园继续溜达。   “林,公园的风景很好,你有空可以来看看。”即便不是当年那般满眼菊花盛开,这份落雪悠闲躺在树枝上的美态也是值得看一眼的。   钧在路边买了小吃,边走边吃,未曾觉得不雅。这是她惦念许多年的城市,还有这份味道。   林没有回复。   她又编了一条信息,想想,就算是不知廉耻也就最后一次了。她说,“我好歹这么远来了,不该请我吃顿饭么老林同志。”   “我在老地方等你,到了联系我。”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钧在终点站下车,说,“我到了。”十分钟后他的电话过来,问她,“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钧一时语塞,她接听他的电话尚且需要莫大的勇气,此刻竟是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难不成说她如此疯跑过来,却是连和他面对面的勇气都没有?   末了,她哼唧一会儿,只道:“我……马上到。”   钧抬起愈发沉重的脑袋,不再假装盯着书摊上的册子,她转过身,走向约定的那个老地方。可身形硬是不受控制的僵住,钧抿紧嘴唇,恶狠狠地嘲笑自己,看吧!你所谓的想念的都要疯了也不过如此,你尚且没有足够魄力顶住他带来的不堪冷漠,你的想念也不过如此。   钧停住脚步,转身,再重复转过来,如此反复。甚至有一瞬间,有许多个瞬间,她恨不得抬脚就走。在她抵达这座城市那一刻就觉得可笑,来便是来了。也是来了她才知道,原来她并不是非要见他不可。   终究是抬步向着他的方向走去,距离十米远的位置,钧望见林。人群熙攘,她总能一眼认出他。她不安的抓着头发,不知道该前进一步还是后退一些,或者干脆逃了才好。   可惜,他已经看见她。   林一步步向她走来,钧来不及多想,只能揪着头发,一步步挪过去,林素来不喜欢矫情的女生,可她却是真的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直到面对面,钧都是半垂着头,林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真是不好意思,公司里很多事要忙,走吧!你想吃点什么?”   “呃?哦,随意,什么都好。”仍是和从前一样,他在前面,她在后面亦步亦趋。偶有并排同行,他们一样将手插在口袋里,不会有亲昵的举动。因是下去两点钟多了,店里的人已是寥寥,而他早已吃过,这会儿来陪她已是请了一个下午的假。钧偶尔抬眼看他,只不停地吸气呼气,林笑着问她,“有那么热吗?”是她最爱的鱼香茄子米饭。“我……”钧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稍稍忍住,可是心跳早就乱成一团,唯有用力吸气呼气才能好一些。到后来,林只是无奈的瞧着她道:“看你这顿饭是要吃一个小时了。”   到最后,那份米饭只是被她拔得让人不忍直视,前前后后也不过是咽下十来口。   “你快点吧!”林低声催促。   钧再是果敢无谓,仍是浅声说道:“我……我就是太紧张了。”话毕,一时间,两人都是无语相对。   钧拿出纸巾擦干净嘴,林静静地凝视着她,问道:“你吃饱了?”“恩恩。”钧用力点点头,“我真的吃不下去了。”说罢,林已是将她面前的盘子移到自己面前,将她剩余的大半份吃了个干净。   钧垂着头,没敢多看他一眼。可是心底却是无比清楚,能够这样静静地坐着,他就在对面,从此以后都是奢求。   果真是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她每一次见他都紧张得要死,每一次点的饭都被她拨弄的不行,然后他再吃下她的剩饭,不见丝毫嫌弃。   只这一次终归是有些不同。她不敢问他是不是对别人这样不嫌弃,不敢追问这么多年刻意断了联系他于心何忍,更不敢问他现在是不是独自一个人。如此,能聊开的只有工作。   林带她到外面空旷的草地上,钧正对着阳光,眼睛眯成一条缝,不过幸好,她还能看清他的神情,看清他仍旧棱角分明的脸庞。   钧凝着他的眼,“你现在多重?”   “118。”   “啊?”钧惊讶过后便呵呵笑起,林望着她的笑便也笑起来,僵硬了许久的气氛才终于松缓许多。“你还是那么瘦。”钧指指她被腰带勒住的腰身,“要是搁以前,我又是比你还重。”那会儿的钧,可是个没有腰身的丫头。   林闻言只是笑笑,微顿,方才望向别处淡淡道:“其实你不用介意别人的眼光,胖瘦都没关系。”   “我肯定是不介意别人的眼光,只不过是在意……”只不过是在意你的眼光。未说完的半句话终是生生咽下。钧苦笑,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你呢?”林看着钧仍是显瘦的脸,她这张脸虽是不甚漂亮,却也是占了些好处,不论身子多胖,只需穿着得体,这张永远那么瘦的脸颊总能够给人错觉,让人误以为她也是个纤巧的丫头。只可惜,多年前的那个女孩,最爱的偏偏是束腰的衣服,为此,才总瞒不住她自个的体重。现下看来,她终于是合了这身束腰的打扮,有了一盈而握的错觉。   “不告诉你。”钧笑着摇摇头。她的体重终于和他有了极大的差距,并且再不必担心会比他重。曾经他穿她的裤子都穿的无比轻松,的确是不堪回首的过往。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嗯……还是和以前差不多,纯提成。”   “累不累?”   “还好吧!”钧抬起手贴在脸上,脸蛋被阳光直射定是又红彤彤的了。钧本就体寒,每到了冬天,手指常常冻得发紫,如此,将手熨帖在脸上,也算是稍稍降温了。她迎上他的目光,林的眼睛似乎红了一圈,可是仔细看的时候却是如往常一样平静,她轻轻补上一句,“总比当初一个月七百要好啊!”   “嗯。”林应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没有挑破,这个当初与现在,究竟隔了多久的时光。   “林……”钧轻声唤他,“我觉得我和六年前相比还真是没什么变化啊,除了……头发长了。   ”她本想说那句众人听腻的‘少年你娶我可好’,可是想想,终是没能开口。   “嗯。”林不客气应下,撇撇嘴角笑道:“老了!”   “去死!”钧举了拳头就要挥向他,抬起来却只得半道转个弯揪住脑后的头发摆弄。   林只是笑笑,“那你看我有什么变化?”   “你……”钧想了半晌,却是一个字说不出来。有太多话,自林第一声“真是不好意思”已是万分疏离,她实在不敢满腹热情贴上去。这尊严被她摆弄的一分不剩,却还是不想清澈看见他眼中的不耐。尽管,她很想说,六年前你是还没长大的男生,微微一笑,一排整齐的牙齿露出来颤的人心动。那时姑娘我孤陋寡闻,正经惊艳了一回。那时看你好看归好看,却是有耍帅的因子。现在嘛!倒是真心觉得不管你怎样都是好看的。   林见她说不出来什么,只默默惋惜道:“我是真的老了。”   “那有什么?”钧不置可否,“你们男人的青春期绵长到四十呢?”   “也是!”林颔首,“你都本命年了,还自己一个人?”   “是啊!”钧轻轻叹口气,却不曾觉得可惜。“都习惯了。”   “遇到个有车有房又肯对你好的,就嫁了算了。”   “哪有那么好的事啊?”钧笑着反驳,“再说,我这几年也不可能谈的。”   “女人的青春可就这么几年啊!”林轻声劝道。   “是啊!就这么几年。”钧不以为然的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扯过一旁的包包,拿出那款老旧的钱包,同时将三张照片递给他。“你看看。”   林一张张翻过,许久都没说一句话。他的头埋得极低,钧着实看不见林是怎样的神情,只一个人絮叨那照片的由来。“我当时实在找不到你的照片,就这两张还是当初我们聊天用摄像头拍下的,电脑里有备份。还有那上面的字也是当时打上的,你看过的。”   不知过了多久,林方才抬起头指着那张她的照片问她,“这张呢?”   “我自拍的呀!”钧笑笑,“那时算是利用职权洗了很多呢。”   “对了。”钧拍拍脑袋,有些话在肚子里沉淀了很久,想想倒是可以拿来缓解气氛。“我以前有个同事,我们都叫他W。他曾经说过特别多经典的话。”   “什么话?”林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他说,大多数男人都会喜欢女朋友的闺蜜。”钧一字一字的咬出来,模样认真,却不让人觉得别扭。   林忍俊不禁,凝着她的眼睛反问,“那你的闺蜜呢?飞子?还是唐?”钧正想说都是的时候,林望着她,突然收敛了方才戏谑的笑意,认真说道:“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好像从来也没喜欢过谁。”   钧乍然无语。这样的话她在很多年前便听他说过。那时她尚且可以取笑他,“老林啊,你这是多情也是无情。你最看重亲情,小心哪天遇到个姑娘,突然就茅塞顿开明白喜欢是什么感觉了,到时你百般努力,人家还是看不上你。尽是你甩别人怎么能行?”只是到了现在,同样的话自是万万说不出口。却听林已是在耳边补充,“钧,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   “我……”   “总不会是男的就行吧?”林刻意笑她,却又不等她回答就继续道:“还是都喜欢那些老男人?”   “也许吧!”不可能没注意林的追问,他反问她的闺蜜是谁的时候,她再是不去多想,也是想要欺骗自己一把。“不过我是不能接受年纪比我大很多的。”   “嗯。”林了然的点点头,抬手看了看时间,看向她,“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钧连连摆手,“你回去吧,我自己就行。”   林自是拒绝,定是要送她要车站才行。钧再是言明自己一个人可以。如此反复,终究是在林不小心说出他毕竟是东道主时应下。她不能说,其实还不想走,怕下次见面又是隔了许多年。钧在六年前就预感到生命无常,她不会在这个世间滞留太久。   依是钧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她恨极了这样的挫败无助,她拼尽全力仍抓不住他。转身前,林挥手同她道别,笑意明媚动人,她难得没有沉醉,心如刀绞,却是同样微笑点头,然后,便没有了然后。   她将头搁在前面座位的椅背上,长发垂落下来,遮住全部表情。怀里的背包藏着她几月前本以为得以开始新生活的秘密。不知第几次刊登在这本不甚知名杂志上的文字,这一次,裸露了她全部秘密。她却无法拿给他看。她的文笔长进许多,无法像从前笑嘻嘻的同他炫耀显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一生一世一双人   钧的大脑在太长时间里一片空白,在车子启动那一刻才慢慢清醒。往事如烟却不肯随风散去,它固执的盘桓在她的脑海,一遍遍重演。   最初相见,是在07年的那个秋天。钧与聊天已经一年的网友见面。逐风的声音。他的Q龄也不过才两年。是年长她两岁的同年级学生。然而时光按下快进键飞奔到六年后,他的名字六年不曾变过。而她辗转反复,最终定下的却是无比契合实际的独自安好。够俗,也够不被惊扰。   钧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在火车站等候,电话里她仔仔细细问清林,该在哪里等候才好。彼时,长到十八岁的钧总共只去过两个城市,便是家乡和这座已经上学一年的二线城市。交通工具自然也是寥寥,火车在她那个落魄的小城是不被看见的新鲜事物。为此,对于火车的行驶以及停站和出口,十八岁的钧一无所知。好歹认字,便也轻易找到标明出站口的位置。她在不远的地方来回徘徊行走,身后是一面硕大的玻璃墙,她一遍遍审视镜中那个身着白色卫衣蓝色牛仔裤白色球鞋的女孩子。才烫过的及肩直发,只有少数才得以披在背上,特意嘱咐理发师剪出的斜刘海,在几年之后,泰国的某部关于初恋的电影在国内风靡,林方才评论他遇见她时,最初的那个发型,有些像是那个叫做小水的女孩子。   等待的开始是阳光焦灼,后来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悬挂于天际,几乎要消失不见。日落黄昏,橘色余辉映着,不知是第几波人走出出站口,她没抱太大希望,只垂首盯着脚尖,双手插在口袋里,一个人来回走。   “嘿!”   林突然就跳到她眼前来,钧的心跳不容置疑的漏掉许多拍。她仰起脸看着这个笑容灿烂的少年,手足无措。   回学校的路上,钧紧张的几乎不敢看他一眼,脑海中只有他跳入她眼前的那一个瞬间。倒是林,为缓解沉静的气氛,说了许多在学校的事情。他的知名大学比起她的不入流,总归是有些差距。林讲起在学校打篮球受过几次伤,有一次甚至被舍友不小心打掉眼镜,镜片飞出来差点撞到眼睛里。讲起一年前开始聊天他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姑娘。讲起他眼中的她怎么会是她说过的恐龙?   直到林说起当初的第一通电话,钧才不知道偷偷深呼吸了多少次,得以不那么紧张。钧其实对同许多人的初次相遇都没有印象,自然也不会记得第一次和这个叫做“逐风的声音”的男生聊天是个什么情景。那时,她刚刚才学会接触QQ这种东西,胡乱加的只有陌生人。   如此,只望着他的眼睛,扯起嘴巴尽量笑起来说道:“那时候真的是惊讶啊!要是放在现在,肯定是不会轻易把号码给别人的。”   第二天,钧便带着林参观了学校,林说下午就走。他们一起坐在路边聊天。似相识已久的朋友。   林说起,这也是他第一次坐火车,来之前新剪得发型。说起,她比他想象的要好看许多。说起,学校里有喜欢他的女生,可惜追求者众多。小女孩难免矫情,似是在等待林先开口。   “你知道,我最看重亲情,喜欢不喜欢什么的,都不太重要。”林微笑着看着她。   钧闻言只是睨他一眼,笑呵呵地说道:“等你喜欢上哪个姑娘,就晓得喜欢这种事到底重不重要了。”一整天的相处,她早已不是那么紧张,如此,两人相处的模式自然而然就成了网上聊天的状态。所有事都可以拿出来摊开讲,钧或者笑嘻嘻的应下,抑或不留情地泼一盆冷水上去要他清醒些。只从未做个老实本分的女子给予适当的鼓励。彼时,钧只知道,他们会一直在一起,是最铁的哥们。不论林怎样,她都是一路相陪的姿态。不约而同没开口的却是,两人心知彼此其实是一样的人。一样的看重亲情,一样的可以为了家人付出所有。包括自由,以及生命和梦想。   林看着,突然就郑重其事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沉静道:“女朋友不是亲情,老婆就是。”   他亦是不过才二十岁的年纪,说起这样的话却是如此较真。钧看着他如此可爱的表情,到底是咯咯笑出声来。“你总不能让人家姑娘为了做你最看重的人直接就做你老婆吧!”有哪个女孩能接受不恋爱直接结婚的?   “那你说,我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林盯着她,表情依是严肃。   钧看着他,愈发想笑,只得拼命忍住。良久,方才拿手指戳戳他的手臂,故作严肃道:“嗯嗯!有道理,很有道理。”   “你是个很适合结婚的人。”林突然做出总结,一本正经。钧一口气噎住,连反驳都想不出更有攻击性的话来。林却继续补充道:“特别适合娶回家做老婆。”   作为一个十八年没有谈过恋爱的小女生,钧曾做过拿三年来暗恋一个人的梦。那个梦以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过早结婚化了句点。她最亲爱的唐不止一次的鄙视她,钧通通笑纳,最后承认。她怀念的不过是那个青涩单纯的自己,而不是那个人。她自小接受的便是最传统的中国式教育,祖父祖母是封建式老人,她在他们膝下长大,不甚聪颖,却也是乖巧听话。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她在书里看过的句子。对于林说她适合做老婆的说法,彼时的钧听不出是贬是褒。   直到三年后,她与身边的异性同事不经意提起,曾有人评价她是个适合结婚的人。那位同事想都不想,便直接了当的说,“如果有人对你说这种话,你就该一个巴掌抡上去。他连恋爱都不想和你谈,说结婚能有几分诚意。”那同事颇有些气愤,似是不曾想到会有这样的男人,这种话竟说得出口。钧听着,只闷了一会儿,心尖的石头却是又重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偏执和孩子气   “还有没有人下车?”耳边似是有人的喊声,钧听着,稍稍清醒一些。这是她在离开C市的路上,售票员在提醒乘客中间的站点是否有人下车。她是最后一站,便继续垂着头,忽略掉汽车轻微颠簸。   朦胧中,钧似是抛却许多事情来到林的学校。她一人在那间陌生的教室晃悠,有他关系好的朋友说林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钧便坐在他的位置上等,从白天等到黑夜,全班的学生仍是乱作一团,做什么的都有,像是自习一般,无人管束。一个短发女孩走到桌前来,垂首睨视,“你在这做什么?”   “我……”钧支支吾吾,仿佛有感应一般,觉得不该告诉她。   那女孩看着她,却是突然笑了。“你在等他?”顿了顿,又说道:“他不会见你的,你回去吧!”   钧仰着头看她,心内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却又不知心底是不是有小鬼在作祟,她就那么安静坐着,仿佛非要等到他不可。然而,等到所有人散去,林还是没有回来。   最终,只剩下她一个人。   钧的脑袋晃晃悠悠,忽的猛力向前,她艰难的睁开双眼,看车上寥寥数人。拍拍头,又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有些分辨不清方才的事,究竟是她的梦,还是累极了的臆想?   她提了包包下车,没理会乱糟糟的头发,或是刚才瞌睡的时间有没有流下口水。只浑浑噩噩的跟着旁人的脚步走下车。她险些是用着步履蹒跚慵懒无谓的姿态走出车站,是糟糕透顶了的模样。钧伸手抓了一把枯燥的头发,仍是努力分辨着方才的梦境。她见过林历任女友的照片,只可惜梦里那个女孩的样貌并不真切。   “……”钧忽的顿住脚步,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远处的人却是疾步向她走来,然后不由分说便将她拥入怀中。   钧傻愣着,眼前一片雾霭,看不真切任何事情。只晓得这怀抱是温暖的,这在众人间的拥抱是大胆的。然而,直到那男人放开她,方才磕磕绊绊的问他,“你怎么在这?”西藏的风景留不住你吗?若她记得不错,当日返程的车票,她买的是次日。辰却是七日后的。他着实不该出现在这里,搅乱了她所有节奏。   “我就知道,不管你去哪,一定会回来这里。”辰满目笃定的看着她,沉痛压在眼底,微有湿润。   钧望着这个额上已经刻上沧桑的男子,突然觉得,他实在不该陪她如此折腾。如此想着,便垂眸扯着嘴巴笑笑,“自然是要回来,我的家在这。”尽管是她租来的房子,住了三年,多少也算是家了。   辰开车送她回家,一路上,钧都紧紧抱着他的手臂闭眼休憩。她从未如此倚靠林,如此,替代的都如此公平。她暗暗想,是该同辰好好谈谈了。只可惜,到底是累了倦了,枕着他的手臂,不一会儿便睡着了。醒来时,已是入夜,且是在自家的床上。辰在阳台上抽烟,背影孤独寂寥。   钧看着他,愈发觉得,他是到了想要安稳生活的年纪。该找个适合结婚用来过一辈子的女子。如此,不可避免再是想起最初时林对她的评价。钧苦笑,那时的林自然不会清楚,她的适合,只针对了他一个人而已。换做旁人,她连敷衍都做不出来。亦只他一人,使她想过一生那么长久。   十三楼的高度,辰在烟雾缭绕中俯视着这座城市的夜景,一如既往地奢华靡乱。他站在如此高的位置,只看得见一幢幢高楼林立,看不见人情温暖。一双手忽的绕过腰际环上来。辰浑身一颤,随即熄灭烟火,大手覆在她的手上。他在阳台站了这许久,竟仍不如她的手冰凉。   辰的心骤然紧缩,想起几日前钧同他讲过的笑话。   那是前年炎热的夏季,钧工作的地方条件不甚好,店长说要购置空调,结果整个夏天都要过去了还是不了了之。钧热的几乎湿透脊背,好歹深色的衬衫不曾露了痕迹。店里有个唤作果儿的女孩,典型的外放型女孩。乐观开朗,平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模样。那日,果儿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突然问钧,“钧,你热不热?”答案自是肯定的。果儿迅速接着说道,“想想你心爱的人,就心凉了。”   钧有一瞬的愣怔,便又赶紧应下。只不过果儿的话到底是有些作用。她想起林,心如死灰,哪还有一分记得夏季炎热灼人?然而副作用,却是原本需要动些脑筋的工作,到她手里全是机械运动。   那日,钧同他讲时,同讲一个笑话没甚差别。她的重点在于那个网上流传的“想想你心爱的人,你就不热了。”   “辰……”钧轻轻唤他,声音略显嘶哑。   “这是我第二次来你住的地方。”辰打断她,转过身来将她拥入怀中。“这里有些冷,到里面谈吧!”说着便放开她,牵住她的手就要往内里走。   “不……不用了。”钧轻轻挣脱他的手,将手负在身后,望着遥远天际的那一抹亮光,低低道:“我从不让男人到我家来,上次……上次是没办法的事,这次,这次还是多谢你。这么晚了……”   “唔!”   钧睁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何时变得如此霸道蛮横?他的吻充满了侵略的意味,明知道她瞪圆了眼睛,却还是做出深情投入的模样,直到两个人都喘不过起来,钧的身子整个瘫软在他怀中,辰才俯在她耳侧低低喘息道:“你根本忘不了他。”说罢,便丢开她顾自离去。   钧仰躺在冰冷的墙上,抬头凝着天花板,白色吊灯未被开启,她落在阴暗里,受着微风吹拂。泪水在眼眶里盘旋许久,到底不曾流下。辰说得半分不错,她并不介意他介意,可是看到他如此落寞沉痛的模样,说不内疚是假的。   回到卧室,钧摸到手机准备编辑短信给他,想想仍是将手机丢开。她并不想以无声作为终结一段感情的方式。尽管,她与他,仿佛谈不上感情。   夜渐深,钧蜷缩住身子,紧紧地拥住自己才能缓慢取暖。耳边响彻的音乐是曾被她喜欢过的词曲。“……两个许多年的朋友/两段爱来去的理由/在时过境迁之后/我们在路边叙旧/那被甩了一耳光的梦/像雷声隆隆/我们都被忘了/都被忘了很久/时间就是一段路的小偷/那雨伞下的衣袖/那等答案的面孔/多少快乐走成寂寞……”时光倒退回几个时辰以前,她站在另一座城市的街上,身旁是许多年的朋友。在时过境迁之后,她与林站在路边叙旧。唯一不同,便是刻意躲避一些话题,将所有话刻意讲得淡定轻松。如那首歌里唱的,爱,常有始无终。   钧知道,她愈发信任命运的安排。世事反复,当初她所承受的一切,换做她来施加给辰。   三年前的春末夏初。钧一直记得那天,林以悄无声息地姿态结束了他们三年多的感情。打出去的电话再是无人接通,所有信息石沉大海。就是朋友网上,她再也进不去他的主页。突然之间,这个人仿佛人间消失了一般。   钧以为是她说错了话,林只是小小的惩戒一下她。并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三个月前,林不知在网上看到了些什么,同她聊天时提起她的怪癖和习性,微微有些不开心。   “你能不能别每次都一句一个亲的叫?”   彼时,是林第四段感情的结束期。钧在听说他分手的那一刻,险些欢呼跳起来。她高兴了整整一天,口头上仍是不免言语宽慰,可是心底的雀跃让已经奔三的她,再不能继续迟钝下去。她喜欢他。对于这个事实,她亲爱的飞子姑娘在他们最初相见时就已然做下定论。亏得她抛下了漫长时光,方才懂得。   如此,钧自然当做林是有些微微吃醋的意味。林曾坦言,他对她的确有极强的占有欲,这一点,他自己亦是说不清楚为什么。可是那时的钧并未多想,她只当这是他的习惯。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当做身边的人归属于他自己。如此,亦算得上解释。可是,林还说过,他们是那么好的哥们,总有一天钧会遇到合适的人,他会祝她幸福。   电脑这边的钧无谓的撇撇嘴,“那又怎么了?不过是个口头禅而已啊!”她素来不喜欢这些网络流传的东西,至于随口一个亲,却是不小心成了她的习惯。不论对谁说话,不小心就在一句话的开端或末尾加上一个。   “反正,你以后别总是这样。”林的表情看来稍有严肃,钧看着,只愈发想逗逗他。如此,便双手托腮,满面无辜的模样问他,“可是这是我的习惯了,一时半会儿肯定改不了。再说了,这个也没什么的。口头禅而已。”   “你以后尽量别那么说。”林无奈妥协。她却偏要想看看他被逼急了的模样,“那我……如果非要说呢亲?”   “你……”摄像头里的林明显是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后果自负。”   对于那样一个简单的称谓,钧根本没太放在心上,反而偷乐了许久。至少,这些东西可以证明他对她的占有欲,至于爱情,她并不着急。她这么一个反应迟钝的人,父母经历漫长的十几年争吵,然后领下离婚证。她和小妹成为无人管束的孤儿。小妹为此不知哭闹了多少回,邻里看见亦是指指点点,唯有她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不哭不闹。没几天,父亲车祸,成为传说中的植物人。保留意识,可是无法睁开眼睛,不能开口说话。小妹跪在父亲病床前,喋喋不休。她是有多后悔曾经对父亲的怨怼,如今的双膝便有多沉重。钧看着,亦不言语。可是,整整六年过去了,那巨痛化作每一日的折磨,丝丝入扣的缠绕她脆弱的神经,绵长而摆脱不得。于是,钧知道,她不过是反应迟钝了而已,并非真正坚韧顽强。   钧从未想过林竟是当真如此小孩子脾性。他说过的后果自负,便是之后整整两天,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人间消失了一般。然后直到第三天,林才说,这便是后果。她瞬时哭笑不得。   前几天,钧以为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因她同他提及了别的男生,他心里计较,或是别扭,才如此悄无声息。   然而,三天,一个星期,半个月,都再没有林的任何讯息。   钧顿时慌乱了手脚,再是糊涂,也该明白,林这是在和她做一个了断。从此,便是路人。   钧始终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们依着朋友的身份,也会成为他与前女友复合的障碍。她只知道他们那时分手,知道她心底的开心,不知道的却是他们何时又在一起,不知道的是……她成为被选择,然后,被抛弃。被,背叛。   那时的钧二十一岁。算不得天真稚嫩,她在大一那一年就被宿舍姐妹们彻底洗脑。从此明白,为什么学校外面会有那么多旅馆?她原本一直以为那些人们定是要赔钱的,却原来存在自然就有它存在的道理。也开始懂得,并不是只要两个人躺在一起就会有小孩子。可是,她遇到W先生。那个风流倜傥的老男人。   W先生名言诸多,数不胜数。钧没敢同W先生讲有关林的任何故事。只略略发表了些有关情感的看法。最后,W先生大言不惭的做出总结。然而总结之前,他又问道,“钧,你说就你这样的女孩儿,倘若有男人背叛了你,你会不会杀了他?”   钧附和的表示惊讶,心底却是了然。坐在三米位置远的W先生已然命中靶心,她笑呵呵地否认,“肯定不会!”末了,又轻轻补充,“法律不允许。”   “如果允许呢?”W先生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带些奸情的意味。调戏公司里的年轻女孩儿,向来是他的个人爱好。譬如,他自己就常常说,“我除了生活作风不好,还有什么不好?”他说得理直气壮,众女同事纷纷沉默。   钧闻言,只轻轻叹口气,“道德也不允许,我怎么敢杀人?也就过年的时候,会自己杀鱼。要是真的被背叛了,也只能自己慢慢熬。”时间长了,总会慢慢过来的。   后来,钧追问W先生为何以为她会受不了背叛时,W先生表示说,“你太固执,已经是偏执。你喜欢一个人那么专一,将所有重心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肯定承受不了背叛。”那种整个世界都坍塌的感觉,W先生不是没有切身感触过。只是钧和W先生到底是不同。因为W先生不仅风流倜傥,而且英俊潇洒。那么一副好皮囊,自然不会缺了替代品帮助他忘记一些伤痛。相较而言,钧就差了些档次,她能够和林相称,不过是性格相合。钧柔软的脾性对着林偶尔的任性,和及早就被发觉的母性光辉对着林的孩子气。论及相貌上,却是归根结底不占几丝优势。   钧于是知道,她尚且足够冷静克制。至少,她没有像W先生说的那般,如癫狂不被疼爱的女子,满目凄凉悲哀。然而背叛,终究是她不愿承认的事。   那段日子,钧险些变成一个喋喋不休的小妇人,如祥林嫂一般,没完没了的絮叨同一件事。只是她略略缩小了范围,同唐或是飞子在一起,她每每提起林,便是那副模样。唐和飞子只是恨铁不成钢,只是静静听她说,只是附和着讨伐。   彼时,钧和飞子同住。一整天的工作下来,已是累得不成样子。钧到了晚间仍是会变得感性,连带着飞子也着实愁闷了几天。   “你说,我要么是永远都别反应过来,要么早点清醒,怎么能反应迟钝到这种地步呢?”钧呆坐在沙发上,说得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就说吧!”飞子懒懒的白她一眼,“他最初的时候就喜欢你,你也对他有意思,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我……”钧一句话哽住,许久只能长长地叹息一声,“我那时候是真的不知道嘛!”   “哎!”飞子附和着叹息。这一番话说下来,她不知道反复回答了多少次,可惜了她竟是有这样的耐心。   “飞子。”   “嗯。”   “你说,我那时候见了他就总是紧张的不得了,我怎么就不知道呢?”钧依旧懊恼,这份感情她知道的太迟,想要拥抱时他却属于了别人。总不能争抢。   “是啊!”飞子一边抹指甲油一边漫不经心的应下。   “我第一次见他,用了一天时间才能够和他自然相处。第二次用了半天,第三次用了几个小时。可是我怎么能在以后的每一次都那么紧张呢?那时候我还以为是我从不男生相处,可是我和咱们班的那些人在一起,即便不怎么爱说话,也没有紧张过呀?”钧单手托着下巴,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击鼠标寻找合适的娱乐节目。   飞子闻言,只拿纸一把抹掉涂坏的鲜艳红色,随即丢掉一团纸巾,让它呈抛物线却略有几分米的偏差没能落进纸篓。钧笑着看向她,正准备说你从来就没投进过。飞子已是正色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告诉她说,“钧,你早该想到这些?但凡有一点常识,也该知道你对他的感情根本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可是我那时候真的……”真的只当他是朋友又能怎样?钧黯然垂下头,迅速点了某个综艺节目。直到主持人轻快地笑声弥漫整个房间时,钧和飞子才扯了别的话题。   距离和林断了联系,已经整整一个月。他并没有像传说中的失恋一样,顺理成章就成为她心底不能触碰的伤口,更加听不得旁人提及。是钧一直在说他,几句话不经意地就会聊到。这座城市,有着他们零碎的记忆。是街边的烧烤摊,是他非要给她买指环那一天,是那个已经易主的烤鸭店。那条长街的店面才一个月就已经换了许多面孔,她什么都留不住。这世界,开始没有任何证据说明,他们曾并肩走过这一段路。林没有亲昵的牵过她的手,却会在人潮拥挤时小心揽过她的腰身。他没有宠溺的看着她吃最爱的饭,却会在她挑挑拣拣之后吃掉剩下的。他没有任何昵称用来唤她的名字,却允许她一声一个老林的叫他。   可是,林送她的手表早就停了,随意拨弄就能抵达任何时间。一天之内的任何时间。但它无法带她走到未来,看清此刻自己的惶然无助。亦无法回到过去,让错过的不再错过。   “……我说最怕快下雨的微风/你说你也是一样的/我们笑着看天空/聊着聊着聊到哭了/我们都似乎被谁疼爱过/那些梦完美的无救/好多相似的温柔/也有不一样的难过……”一首歌不知翻来覆去唱了多少遍,突然换了其他曲调时,钧才摸过手机看一眼上面显示的时间。23点13分。是辰。   想想,仍是挂掉。她并不知如何面对他。只是念起当初林对待她的拖沓残忍,她只想要干脆了断。如此,被拒接总归是比无人接听更能让人明白其中含义。   钧不止一次想过,是不是林的手机坏了,或是丢了。甚或,是他的某种设置,如此便可以在她一直打的情况下,而他不被惊扰。只辗转反复问了许多人才知道,也只有他明明摆摆的看着却不接这一条缘由。在她与林几乎断了联系两个月的时候,拨出电话显示一百。那天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她目睹了一场车祸,血流满地,似一幅漂亮的油画。钧的大脑不受控制的嗡嗡响,突然就想到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不然的话,何至于这多电话都不接,短信也是不回。也是在那一天,钧才突然明白,原来歌里唱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是真的。   紧接着辰的第二个电话进来,钧依是挂掉。既是说不清楚,那就什么都不说好了。至少,她不似从前的林一般,一声不吭就消失不见。   约莫半分钟过后,辰的信息进来。钧静静看着,终是回复一声好。他说,明天一起吃顿饭吧!我们好好聊聊。   钧提了包包下楼的时候,原准备打车去辰说的那家餐厅,却是一出电梯就望见辰一身运动衣在外面站着,他的身旁分明是一辆脚踏车。钧想,亏得她较之从前已是瘦了许多,不然若仍像是三年前那般,每到冬日里便裹得像个大棕熊,坐在这脚踏车后面,实在有碍观瞻。   她自然而然揽住他的腰,将头倚靠在他的背上。路程并不算遥远,然这抵达的方式却是她曾经最为钟爱的。只可惜,当初和林,总没有这样的机会。辰到底是和林不一样的男人。在钧的印象中,林是清瘦的,不比辰的精壮。直至她昨天见到他,他还是如她记忆中一样,一七六的身高,体重却是一如既往的少。林最胖的时候也只有六十多公斤。一样的地方,便是他们都是棱角分明的脸颊,和微微一笑便让她不可抑制心动的颤抖。   辰载着她在一家小店门前停住,他多转了几个弯,来的地方也并不鲜奢华,是她喜爱的方式。可是这店名分明熟稔。格子铺。店内是一格一格分开的方式,每一格都有一盏橘色的吊灯和贴便利贴的地方。曾经,她和林不止一次来过这里。   “钧。”辰轻轻叫她。   “呃?”钧微微惊着,回过神来才见辰已是推车走开几步。她遗落自己在原地。   “到了。”辰勾起唇角笑笑,指向另一家餐厅。林走过去,不禁苦笑。故事终归是故事。辰不可能像她笔下的人物一般,更不可能如同命运,当真还她一场声势浩大的相逢。他拥着和林一般无二的笑容已是不易,她的奢求实在太多。   直到辰点得几只大蟹上桌的时候,钧才后知后觉的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她似是有三年都不曾在外面吃过饭,这一顿丰盛,几乎晃了她的眼。一些话若非克制,险些脱口而出。她望着他的笑脸,很是想说,“回头请你尝尝我做的饭。这些年没干别的,厨艺却是练得不错。”   辰小心的将几只蟹壳剥落,方才将蟹肉堆到她面前来。钧静静地看着他,张嘴只道一声“谢谢!”   “昨天晚上的事,我说的……”   “钧!”辰忽然就打断她,目光灼灼。“吃过饭陪我看场电影好吗?”   钧垂下头,终是道一声“好。”既然已是心知肚明的事,那么到了此刻是否挑破已是不尽重要的事了。如何能够和从前相比,她无知无觉就被抛弃。似是看过谁的文字,那个沉静的女子曾说,背叛和遗弃是不可分离的成分。她始终不敢相信,然,终于是看清。   吃过饭,钧看着辰拿出已经买好的电影票。几乎没能忍住抚额叹息。辰选的电影果真是够古老,也够经典。但是,最关键也是它够长。这部存在于太多人脑海里的爱情绝唱,钧从未看过,却也知道剧情。时常194分钟。拆开来便是三个小时零十四分钟。仅是想想就够煎熬。   仍是辰载她去电影院,半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钧除了庆幸她未满九十的体重,再无其他。抵达的时候距离开场仍有大半个小时。她毫不犹豫地便跑去一旁的零售店买了一大堆零食,水就免了,她可不想半道上再跑一趟洗手间。辰看着她抱了满怀的零食,只宠溺的笑笑,并不多说什么。   接近开场的时候,辰揽过她的肩膀避过人群走进去。有结伴而来的女生,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满是倾慕欣赏。再看向被他拥在怀里的钧,不免有些啧啧叹息的意味。钧一路垂着头,知道那些目光的由来,却是保持原有姿态。心里甚至暗暗想,最后一天了,到明天我就把他还给你们大家好了吧!她的确不是太会拾掇自己的人,尤其面对辰,想着是最后一天,也没什么劲去保持形象。   辰买的座位号极好,不远不近。他看着她不住的往嘴里塞东西,看她一眼,再望向大屏幕,依是微笑。   钧到底是忍不住瞌睡,原本她前夜就没睡好,此刻三个多小时的电影,实在煎熬。她垂着头一坠一坠的,辰看向她,不由苦笑,随即小心翼翼的扶过她的脑袋搁在他肩上。钧原本就是极为惊醒之人,常常睡着了有人触碰,就会立即醒来,此时浅睡眠状态,自然清楚是辰的肩膀。只没有刻意抬起。累,却是果真累了。那便好好睡一会儿吧!那般恢宏壮观沉船的景致,实在不该她看到。曾经不止一次在电脑上搜到这部电影,却总难得有耐心看完。   醒来的时候,是影院里的人们陆续离开。自然,无可避免的是她一睁开眼就足以望见不远处深情相拥的情侣,吻得足够热烈。辰牵着她离开,走至外面,钧悄悄收回手。才五点多钟,天色已是暗了下来。   不远处的公园偶尔坐着几对情侣,钧跟在辰身旁,及至没人时,方才淡淡开口道:“辰,我记得以前认识的一个……”小熙,她突然不知该怎样来称呼他。微顿,只继续道:“一个朋友的朋友,他曾在某次分手后写了篇很长的日志发在空间里,只展览了一天就删掉。有句话我印象特别深刻。他说,你刚开始以为自己想要的只是一个拥抱。可是,你们接吻,上床,再到厌倦,最后分手。等到诸事沉淀,你知道,你要的却还是那个拥抱。你所渴望的从来都没有变过。”说罢,钧方才仰头凝视着这个和林几乎一样身高的男人,浅笑说,“那时我觉得这男生忒矫情。凭着一张玩世不恭的脸蛋再倚仗一米八的身高,这么玩过了又来这些马后炮。可我对那句话到底是赞成的,也相信在他失去那一刻是会难过的。那你呢?辰,你想要的是什么?”   辰不由分手走上前来就要抱住她,钧移步走开,才没落入他怀中。只将手负到背后,撇撇嘴不以为意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和他一样?”   “不……”辰刚刚开口,便又被钧截口打断。她就站在他对面一米远的位置,最标准普通朋友对话的距离。她说,“辰,你想要的是安稳的生活,你已经二十六岁,过了这个春节,二十七。你不是我那个朋友的朋友。”小熙说那句话时,不过是个渴望温暖的小男生。二十一岁。以此时的她看来也是足够年轻的年纪了。   “我以为你也一样。”辰凝着她的眼睛,眸中沉痛被掩盖在愈发昏暗的天空中。巨大的黑色幕布正缓缓拉下,最后,只能够看清彼此的轮廓。除非眼中有泪,被公园里微弱的灯光反射,不然便入不了谁的眼。   “我不一样!”钧拉高音调,猛地甩开手,整张脸写满了不屑和嘲讽。末了,才又无奈的补充,“是是!我原本以为我和你一样,我已经老了,想要安稳有规律的生活,想要每天醒来不是我自己一个人。可是辰,这不过是我以为,我以为的错了!我们……我和你,不过是彼此的赝品!”她以为过去这么久她已经不爱那个男人,可是不是的。在她看见他的那一眼,她就知道,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看见林,她的心还是会扑通扑通乱跳。这世上也就那一个人,能够让她每次望见他都紧张无措。   辰静静地望着她,很长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冷风袭来,钧暗暗缩了缩身子,垂下头坚定道:“我们分手吧!”说罢,转过身毫不犹豫离去。不管怎么说,辰总是她第一次的正式恋爱。   辰凝视着钧愈发远去的背影,纤瘦单薄,丝毫看不出三年前的她每到冬日里会裹成小棕熊模样。辰的身子整个落进阴暗里,眼眸意味不明,双手插在口袋里,直至感知到手机震动,才掏出来拨出新收的信息。只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如何?”是不曾存下的号码。   辰勾勾唇角,看不清是不屑或是无奈的苦笑。他顺着那个号码直接回拨过去,沉静低哑的嗓音响彻在夜幕中,读不出前一刻的百转柔情。他说,“她刚刚提出分手了。”另一端的人似乎说了许久的话,良久,辰才暗暗道一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我们都被忘了   钧走出公园,便开始漫无目的奔跑,直到她穿越人群,最后不知停留在何处。这里人烟稀少,却仍是偶有情侣亲昵走过。钧还是大概识得路,准备穿过马路回家。然而她精神不济,终是有辆车以刺眼灯光的形式停在她身前,毫厘之差。钧这才骤然清醒,眼见马上就到路对面便想也不想就跑了过去。只耳边的骂声却是倏地短了半截。“怎么回事啊?没看见红绿……”   钧听着,忽然就想起前段时间看过的电影,女孩为了赴男孩最后的约,在未见最后一面的路上车祸身亡。她一直记得那个得以青春永垂不朽的女孩。她很是喜欢她。然而在刚才那一刻,明亮的车灯晃了她的眼,她才知道她不怕死,只是不想。幸而老天到底是给了她一个机会。她还有许多东西,值得珍惜。她不能,只依赖爱情而活   “钧?”身后突然有试探的声音传来。钧闻言转过身,却是那司机不知何时下车跟了过来,旁边站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   “你是?”她实在不记得在哪里认识的这对璧人。男人高大挺拔,西装笔挺,眼眸温和而不乏锐利,最要紧的是那张脸,半点没亏了旁边那位容貌姣好的女人。实在登对的紧。   “我是小熙,小熙呀!”那男人见她抬起脸来,愈发确定了眼前的人就是钧。   “哦……噢!”钧的嘴巴张成圆形,长久地合不拢。“你们……”   “我们结婚了,去年。”说着,便将身边的女子揽在身侧,动作熟稔亲昵。钧再次望向那个女人,这才觉得是有些眼熟。当年小熙分手后半年似乎就是和她在一起了。钧见过她的照片,如今看来,正正应了高富美。   那女子提出一起吃顿饭,毕竟是难得遇见。他们是出差到这座城市,停留一个星期,如今遇见了也是缘分。钧本想拒绝,现下虽然还不算很晚,但她做如此锃亮的灯泡,实在难捱。倒是小熙看出她有心事,又提出去KTV坐坐。钧挠挠头,终是应下。从前聊天,她确实和小熙提过她喜欢KTV那种环境,尽管是五音不全,却是单单坐着,也能够带给她许多灵感。那样昏暗且各色灯光交杂的环境,太容易刺激她的神经。尤其是,当别人唱歌的时候,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阴暗里,也是开心满足的。   钧自然而然坐了小熙的车前往,在车上,小熙才简单的向她们介绍了彼此。钧隐约记得她。她叫冰。很美的名字,很适合她。直到包间,冰脱下厚重的外套露出完美无可挑剔的身材,钧看着,想着若她是个男人也会对冰动心。小熙还真是有眼光!小熙将包间的声音调得极大,险些到了上限。但他知道这是她喜欢的方式,从前她提过,也难为他记得。钧的心里暖暖的,愈发庆幸刚才停在她身前的宝马是他的车。   小熙点了许多对唱情歌,钧看着屏幕,颇有些不好意思卖弄自己那副破落嗓子。耳边却是已经响起那两人一点不留情面的对唱,男的负责深情款款相望,女的音色清甜柔软,钧看着他们,方才后知后觉来这里是多么破烂的决定。到最后,只得点了几首勉强能上口的歌曲。   “……我想我错了/他不爱我/才舍得暧昧/他不爱我/才没愿望去拥有我/不爱我/才忘了心疼我/我做再多/也无法令他感动/他不爱我/才宁愿自由/他不爱我/却总是这样看着我/不爱我/是我不敢承认……”钧放了原唱,中途冰去洗手间,钧这才趁着换副歌的间隙,丢掉麦克风扯着嗓子对他说,“你们……真好!”小熙闻言笑笑,伸手指指她,笑问,“你呢?还是自己一个人?”   “嗯嗯。”钧用力点了点头,继续扯嗓子道:“刚刚恢复单身。”   小熙看她抵抗音响的模样,不由觉得怎么这姑娘还是傻乎乎的。随即便将音量全部关了,稍稍坐近些,关切道:“怎么会?谁这么没眼力?”   钧干笑两声,手不自觉地抬起挠挠头。“就是不大合适。”   “嗯。”小熙应下,适时的转移话题,盯着她那一头长发,故意调笑道:“你这头发可是又长长了。”   “三年哪!”钧啧啧叹息,“也就该这么长了。”当年她一气之下将齐腰长发剪成及肩短发,如今是又回到当初的模样了。   “就没想过找个人结婚,安稳过日子么?”钧和他老婆一般大,算是适龄。对于钧结婚与否,他自然是没甚意见,只略略找些话题。原本三年前他们就不过是因着林的关系见过几面,颇有印象却是因为后来在网上聊天。他只带着欣赏的姿态看着这个独立而又倔强的女孩子。只欣赏,如同欣赏某一片风景,抑或一幅寓意深刻的画作。   “嗯……”钧抬头冥想,随即望向小熙的眼睛,如实说道:“想过。”   “那怎么……”还会分手呢?以他对她微薄的了解,二十岁之前的青春是空白可见的。至于之后,她那样专一的人,自然是恋爱奔着结婚去的,怎么会?   钧无谓的呵呵笑过,伸手指指脑袋,无奈苦笑道:“这里还有些东西,嗯……丢不掉。”   小熙一时无言,他们之间的关联本就少。能够提及的却全是她的伤口,一时间,竟是不知说什么好。钧看着他为难的样子,知道这样下去不过是尴尬。她虽然不甚了解他,却也知道这个英俊洒脱的男子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出不俗的商业头脑,做事又是干练沉稳,如今无话可说,倒是她为难了他了。正好抬头瞥见冰推门进来,便故意调笑道:“我看着你们就想……我是不是还能相信爱情?”   “肯定能!”冰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语气笃定。   “就是!”小熙亦是附和,“你这么好的女孩,要是没人要,可就真是月老打瞌睡了。”   钧闻言只是笑笑,微微低头却发现冰的神情不大对劲,忙问道:“冰你怎么了?”   “我……”冰的手放在小腹上,脸颊略有疼痛隐忍。钧随即明白,小熙自然也是懂得,却是毫不忌讳的直言道:“她这是经痛,一直这样。”说着,已经伸手将冰揽进怀里,望向钧不好意思的说道:“钧,你看,本来是要跟你聚聚的,这么多年没见了。这样吧!你在这边玩会儿,或者叫几个朋友来也成,单我已经买过了,我这就送冰回去。她这疼起来总是难受的厉害。”   “好好!”钧连连应下,她看着他对冰宠溺疼惜的样子,不觉想起林也会这样对待他的历任女友,心头已是酸涩微痒。如是道别,约了有空再联系。彼此却是同样清楚,这一声再见必是再不相见。他们之间没了林那一层联系,连朋友也算不上。也亏得她这样邋遢的人能认识如此优秀的男子。二十六岁的年纪,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部门经理。主销红酒。   钧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很快就将音响恢复了原来的响度。她独自一人窝在沙发上,听着屏幕上那个已逝女歌手缓缓道来的情歌。   不是没想起叫朋友一起热闹,可惜她亲爱的飞子姑娘长她两岁,春天时已经结婚,这会儿正在积极养胎。而唐和她一般大年纪,也是被家人叫回老家正安排一个又一个相亲。唯独她,是个无人管束的野丫头。想着便摸出手机看着上面的音乐列表,把喜欢的歌曲全部点了一个遍。刚才她已经问过送水果拼盘过来的男生,她这个包间,是定的整夜。她想着能挥霍便当是沾着小熙的光了。如此,便又要了几瓶不甚贵的洋酒,皆是水果味。   一整夜,钧都是窝在沙发里,偶尔喝几口酒润润嗓子,接着又是继续不管不顾的鬼嚎。   一直唱到那首《我们都被忘了》,她再次不得已想起那个注定了只能活在她记忆中的男子。   “……两个许多年的朋友/两段爱来去的理由/在时过境迁之后/我们在路边叙旧/那被甩了一耳光的梦/像雷声隆隆……”钧用着不甚好听的原音唱着,声音里不知觉就带了浓浓的哭腔。林,你不知道,我有多恼恨自己,我怎么可以没出息没尊严到如此地步?我不止一次的想,像我这样懦弱的女子,面对你时的勇敢,其实都像是一个疯子。我恨自己,比你厌恶我要强。不止一次我恨不得穿越马路被车撞死才好。可是,当小熙明晃晃地车灯刺伤我的眼,我终于知道,我不只有你……不!我没有你。林,你甚至从不曾好好地牵过我的手,不曾给予我一个完整的拥抱。可是我还有其他。我不能愚蠢了这么多年,像个傻子,却又这么不负责任的离开。你占据我生命的整个青春,甚至全部思维。我忘记你,是该有别的方式。   钧唱着唱着便累了,只手里的酒没停止的往嘴里灌。这酒果真是与她大学时喝的啤酒不同,带着甜甜地水果味,好像果汁一样。她一个人呵呵地笑,直到眼皮支撑不住开始频繁打架,方才眯了眯眼,准备歇几个小时。彼时,钧尚有几分清醒,甚至记得摸到手机定了闹铃,她可不想一大早醉醺醺的被人赶出去。她得有离开的自觉。   然这一睡,却是整个的昏天地暗,就连被人打横抱回了住处都不曾有半分知觉。只朦胧中似是被尿憋醒,连续去了好几趟洗手间。钧睡意惺忪,只眯着眼,想着是在自己家,按着记忆如此来回走几趟,倒也安然。她尚且有这么个好处,让以后有可能的任何一个为她处理醉酒后事的人都颇为安心,更是一万个放心。但凡她醉酒,不哭不闹,更加不吵,也不会到处吐,只频频跑几趟厕所就好了。   耳边似是有谁一直呢喃低语,她隐约听见他的声音,却也只觉得熟悉,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便也没力气多想。   次日正午,钧抬起头,一眼望见熟悉的纯白色墙面,顾不及多想,正是要伸手揉揉发痛的脑袋,才发觉她整个人都被人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她不必想,便知定是辰将她抱了回来。钧微微挣开辰的束缚,不可避免自是将辰吵醒。钧坐起身,看着身上换好的睡衣,不觉扯扯嘴角苦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虽然多少有些羞窘,却是实在懒得矫情。随即背过身去,当着辰的面便下床找来干净的衣服换上。钧没理会辰一直盯在她身上的目光,顾自换好便又盘腿坐回床上。一副就这么谈判了的姿态。   辰亦是早就坐起身,他原本就是随性的衣服,昨晚拥她入眠,也是和衣而睡。此刻坐起身,倒也周正。“钧,先听我讲一个故事好吗?”他知道她要说什么,自是要赶在她开口之前先说。   “好!”钧揉揉仍旧有些酸痛的脑袋,顺势点头应下。   不过是个老旧的故事,讲了有关辰和她前女友的故事。无非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在一起。他很是坦白的讲说,确是深爱过,那时年轻,执念深重,不是短时间内便能忘却的。况且,那个女孩后来生病去世。他就是忘不掉也得忘掉。   钧听罢,只静静地看着他,如此残忍的揭开自己的伤疤,一定很痛吧!“你知道,我介意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辰望着她,眼眸腥红,一字一句郑重道:“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八年了,我单身这么久,终于遇到你,我不会放弃。”   “我们不合适。”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辰倾身向前,激动地握住她的肩膀,“钧,我是不是从没告诉过你,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钧一直垂着头,长发垂落遮住半边脸颊,听闻辰如此方才震惊的抬起头,这的的确确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向她告白。如此面对面的告诉她,他喜欢她。   钧尚且困在惊愕中,回不过神来,辰已是俯下身吻住她的柔软,反复厮磨。钧仍是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这个男子,无知无觉便任由他侵入口中与她纠缠。   心底似有一个声音不安的响起,如警钟般唤醒她此刻的木讷。那声音急不可耐道:“钧,你醒醒吧!他不是林,不是!你就是想要找个替身,拜托你高明点好不好?”钧猛然间才从放大的瞳孔中看清辰的样貌,倏地紧闭双眼,猛地推开他,脱口而出,“别碰我!”   那般模样,似是受尽屈辱折磨,满面不堪。   钧转身下床,已然放弃谈一谈的意图。抬眼望见辰眸中悲痛受伤,钧突然觉得此情此景,竟是万般熟悉。就连那一声“别碰我”都是一样的带着声嘶力竭恐惧的意味。   钧摇头苦笑,她的历史怎么总在重演?就连这一刻的过激反应都是一样的,让她尴尬难言。亦是瞬时让她清晓,她果真从未变过,身体的反应永远比心诚实。   良久,钧才拖沓着绵软的紫色拖鞋,站在窗前,似呢喃却又真切的说给辰听。“对不起辰,是我反应太强烈了,对不起!”   辰亦是下床,在她身侧的墙上斜斜的躺着,头仰起的角度很高。耳边依是钧的絮叨,她闭着眼,混沌未明,只迷迷糊糊的道出每一句真心话。“辰,不是你不好!你很好,很好!是我不配你懂吗?是我不干净,我心里不干净,灵魂不干净,就是这身子……也是不干净的。”   辰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心一寸寸揪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很想将她用力的收在怀中,刻进他的身体里。可她的面容如此平静安宁,他伸在半空中的手只得硬生生的收回,放在口袋里握紧成拳。   “就算你都不介意,辰,可是我介意。”钧倏地睁开眼,眸光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开始和结束一样平淡如水。“我心里还有人,住不下你。我幼时有过阴影,本就对男人恐惧,他……是个例外。而我,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成为例外。”一个尚且如此艰难,她还不想将自己搞得过分难看。   所以,她才会反应如此剧烈。所以,她才会在他们最初相识他主动牵她手的时候猛力甩开。这些,却原来都是她的条件反射。辰望着她,眉心紧拧,心头却似开了朵漂亮的罂粟花。明知有毒,却还是固执的将它放在心尖上,聊以血肉喂养。   “你还爱他,你确定?”辰沉声说道,声音低沉嘶哑。   钧猝然一笑,无谓的摆摆手,转过身走到床边收拾被褥。“我不知道。”她确是不知道到底还爱不爱,自从三年前林悄无声息地与她断了联系,她就再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钧叠好被褥,方才瘫坐在床上,摸摸肚子是有些饿了,想着就要站起身去厨房做些吃的。走至门边,忽又顿住步子,笑盈盈望着辰道:“你知道我刚毕业那会儿的愿望吗?”辰看着她,尚且停留在之前她的剖白上,她却已经叙叙补充,“大三我离开学校实习的时候,也就是三年前。那时候的愿望其实……嗯,实在是有些矫情。”说着,已是折身返回走到书架旁,一通寻找才将一本书递给他。翻开来第一页有她当年写过的句子。   我想和你一起走过的青春里仅剩岁月的美好时光,不论困苦艰难,还是你受了谁的冷眼,我们互相取暖,与任何人无关。   我多想静静倚靠在你的怀抱里,不说一句话,你的心跳或沉重有力,或虚软倦怠,可是那是你,不是旁人。   我多想唱一首歌给你听,不懂转弯的旋律,嘻哈蹦跳是最原始的我自己。那个你最爱我渴望的自己。   我多想看见你眼中的我,多想携手走过余生所有光阴。   钧在句子后面化了许多个省略号,辰看着,丝毫觉不出她所说的矫情,那是一个年轻女孩子最纯真质朴的愿望。她愿陪那个人生死不计,愿同他一起吃苦,愿永远站在他身后,愿夕阳逝去,暮光微年,她都不离不弃。   辰静静看着,到最后,只能觉得,他为何就不能早点遇见她,不让她活得这么艰难,不必吃那么多苦。而那个人,辰虽是不甚了解他们之间的故事,却也隐隐知道,这些钧当时的愿望,只怕那人全不知道。即便知道,怕也不曾放在心上。可他仍要感谢那个抛弃了钧的男子,若不是他离开,便也不会有他今日在钧身边。   辰看着钧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突然想,如此便是一生该有多好。   幸好家里有些储备蔬菜,钧便做一菜一汤,蒸了一锅米饭。钧拿出碗筷在桌上放好的时候,出声唤他一起吃饭。辰怔怔看着,不甚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切发生而非梦境。   钧也不去管他,只顾自吃了起来。看他仍是在卧室门边呆呆地站着,不禁笑道:“再不济也还是朋友,你至于么?”   至于!怎的不至于?辰恨恨的咬牙,到底是在她对面坐下。谁都不是慈悲的菩萨,温和微笑俯瞰众生,他到底是自私的。她的过去他无法参与,只想着这之后的人生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一顿饭吃得却也风平浪静,钧完全不似从前和林在一起时的模样。此时的她面貌从容,仿佛对面坐着的人就是唐,亦或飞子。吃过饭,钧送他出门。辰忽的转过身,俯在她耳边低低道:“我不同意。”   钧一怔,全不知辰此为何意。只耳边残留他呼出的热气,痒痒的,定是半边脸都红透了。直至辰离去,钧兀自在房屋里徘徊,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那句“我不同意”,映着的正是昨晚她说过的“我们分手吧!”   钧掏出手机,电话簿上的号码一遍遍翻过,终是撤回。百无聊赖的拿着手机玩。翻到图库的时候,竟是意外的发现许多她与辰的合照。都是在床上。钧定定的盯着照片上的两个人,辰拥她入怀,姿态亲密,而她分明睡得酣甜,被人如此拍了许多照片都没知觉。虽是只显了两个大头,却已是足够一眼看出此等姿势必定是在床上,尤其头下的枕头分明是她床上的那只。   钧瞬时哭笑不得。辰这是做什么?拍照留念这种事竟然用的还是她的手机,是担心她不知道吗?   记忆中上一次拍下照片,还是她与林的第一回。是他第四段恋情刚刚结束的时候。钧不知算不算情不自禁。反正到后来,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确是都发生了。她自己尚且处在震惊当中,久久不能入眠,林却是已然背过身去睡得酣甜。钧凝着他精瘦的脊背,是电视上常说的小麦色皮肤。她看着他,始终反应不过来,第一次原来也不过如此的心情。   约莫大半夜的时候,钧还睁着一双眼睛,看一眼林,再看看自己身无寸缕,终是无声的落下泪来。发生之前,她本能的抗拒,可是,这一次总归是和以往不同。她隐隐觉得在看不见的未来里面,也许一切都有可能。说到底,不过是她从未破坏他的任何一段恋情,却在他分手第三天的时候独自沉沦。钧想着,林提出的要求,她终是不能答应。她实在不想成为他历任女友的当中的一个。这比发生一夜情更让她觉得难过。如此,这一夜,权当是做梦吧!   她拍下他的照片,不过是用来留念。却是在次日分道扬镳之后心如死灰的删掉。如此,终于是再没有证据说明,他们曾真切的在一起过。   只许多年后,钧才知道,她是有多庆幸,那是一段隐秘的过往,所以不必承受议论和苛责。而有关条件反射的事,倒是独独与林无关。她能够接受林的一切,包括亲吻,触碰,抚摸。只换做其他人,儿时的阴影才会排山倒海般袭来。譬如说,早先的那位W先生,调戏公司里的女同事,几乎是他的专业。那天,很平常,和平常很是一样。只钧失去林已有大半年的时间,常常大半天都不做声。W一如既往地给其他几个女孩洗脑,诸如人性之类的话题。钧突然转过身,问他,“W,你有对一个人特别用心过吗?”   “当然有!”W先生语气笃定。   “看不出来啊?”钧无谓的撇撇嘴。W先生闻言自是不受任何打击。只含情脉脉又无比恶心的说了句,“你非良人,怎知我情深?”   及至午饭时,钧念着前些天这位W先生曾特意请她和另外几个女孩吃饭,便想着定是要还了才好。如此,便问他用不用带些吃的给他?不想W先生竟是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腕,便道:“我们一起去吧!”   钧猛地甩开他的手,一边道:“别碰我!”她的嗓音鲜有的尖锐,甚至有还未下去的同事看过来。钧一个人恨恨的跑开,倒是剩下W先生一人莫名其妙的避免不了尴尬的神情。   钧对着洗手间镜子里的那张脸颊,眼眸还有残余的恐惧。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就有些后悔方才过激的反应。W先生是个而立之年的男子,不如小熙那般清朗少年的英俊,更不会说像是林微微一笑要人心动。他是一个人如同他自己说得那样的人。W先生除了生活作风不好,哪哪都好!混到三十岁,少了年幼的稚嫩,又不会过分苍老,这份硬朗和脑袋里足够的内涵,断断是少不了姑娘相陪的。更何况,W先生不仅做得一手好菜,电脑技术尤是个中高手,哄女孩子开心确是手到擒来的事。   真正让钧伤心欲绝的却是,W先生后来说的一句话。他说,男人都是视觉动物。智慧,身材,美貌,金钱,最不济你要足够贤惠,否则的话,你凭什么让他为你停留。若在以前,钧听了便是听了,也不会多想。可那时听W先生如此说,却是有着足以洗脑的功力。她想起林,她这样一个丢入人群会顷刻消失的女子,被抛弃实在是太正常的事。玩玩就算了,谁还会真正放在心上。她不知林是否又有了新的女朋友,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她,唯一明确,却是他的厌倦,明显的她想要假装看不见都做不到。   说到底,钧与林,算不得真正断了联系。最古老QQ聊天的方式,他们都保留着。她轻易就能默背出他的数字,只一早删了彼此。然而她的空间设置改成了所有人可进,尽管,她不知道他是否进过。她偶尔当真控制不住,会编一个信息给他,全是生活的小事。林有时回,大多时候是不回的。譬如某天,她去找同城的朋友,想是搭错了公交,后来不知停留在郊区某处。钧第一时间想起,这或许是个借口让她和他联系,可终于是没有。如此软弱,不像是她的作风。譬如那晚钧做了噩梦,是林的父母出了意外。她猛地睁开眼,什么都来不及多想,甚至忘记看一眼外面的天空是不是亮了,更加不知道她已有多久不曾主动联系他。钧说,“如果不是太忙的话,就回家看看吧!”林问她怎么了。钧只得说,不过是做了不大好的梦。她总不能大清早就说出有关他父母不好的话来。林也映着宽慰一句,“梦都是反的,你安心上班吧!”再譬如说,她听一首歌,有句歌词刚巧合了她的心意。东南的《还好》。林没有回复。亦或,林的生日。零点,钧编辑信息过去道一声简简单单的“生日快乐!”林回“谢谢啦!”钧说,“来年就是你的本命年了,希望你一切安好,晚安!”林没再回复。到光棍节,仍是钧说“节日快乐!”林回“嗯谢谢,节日快乐!”   他们之间原本也就薄弱的只剩下这些东西。若非钧的这番纠缠,只怕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钧愈发握紧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不需刻意铭记,也不曾忘过。是她的惯性做法。电话簿里不曾有林的名字,然他这个六年都不曾更迭的号码,她忘不掉。每一次克制不住自己,便一个一个拨过,最后,是一样的在嘟嘟声响起之前挂掉。她不止一次的厌恶起科技的先进来,从前,她打给他,最后挂掉自有她自己控制自己的理由。如今,每每拨过去,便能够看见他自个设置的头像。是林与他前女友的合照,不甚亲密,仍是刺伤了她的眼。   钧盘腿坐在窗前,终是狠下心拨了过去。这是她这一年头一次打电话给他,并不奢求林会接听。钧与林一直保有断断续续的联系,一个月,一个季度一次的联系也叫做联系。哪怕,每次都是她问他答。   嘟嘟声才响了三遍,林便接通了。钧惊讶的看着手机,一时间自是无语。   钧本就无事,但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如此,只得问道:“你最近……工作顺利吗?”林同他们大多数人一样,自最底层一步步摸爬滚打,全不似小熙那般天资过人,又是背景良好。   “还好!”林的语气冰冷生疏。钧心头一震,只强力压抑自己,淡淡道了一声:“哦!”即便是同预料的情景一样,也不代表她果真强悍到什么都不介意。   “……”   “那……那我就挂了,你忙吧!”钧一句话都说不下去,只得残余力气全部用来佯装无所谓,装作木头人般没感情没知觉。   另一端的人好久没有任何动静,钧想想就要挂了。林的冷漠不耐烦已然击毁她所有顽强。他说,“你每次打电话,没事的话,能不能别只两句话就挂掉?”林说罢就果断挂掉了。钧呆愣着保持原有姿势,长久回不过神来。   这些年她艰难地维持着彼此的联系,每每知道他的近况,都要辗转向许多人打听。那般不着痕迹探究他的事,她做起来已是不觉尴尬。就是最近这一年才一次都没联系过,她知道林不喜欢她的搅扰,可这般厌烦,附和着前几天她去C市林的微笑,全是讽刺。   钧想起许久以前,也是这样的冬天,她和她亲爱的飞子姑娘同吃同住的时候,两人刚刚巧又在同一幢大楼上班,公司离家又近,如此,便常常一起步行回家。漫长的夜路,钧不止一次想,若是她挽着手臂亲昵行走的人是林,该有多好。可是退一步想,又觉得不甚可能。钧在林面前从来都是紧张无措,就连舒缓这份紧张尚且需要很长时间,更不用说做真正的那个无拘无忌的钧。   彼时,钧失去林,约摸六七个月。   钧一直生活在这个林来过不止一次的城市。太多段路,曾亦步亦趋走过。太多景致,曾站在他身旁仰望。太多情景,一不小心就重复吻合。   那天,照旧是钧戴着厚厚的手套,挽着飞子的手臂,顶着漆黑的天空回家。钧一样的到了晚上头脑就不甚清醒,提起有关林的往事变得尤其轻易。钧同飞子说起最初认识林的时候,正是十字绣风头正劲,她一不小心就随口应了给林绣一个抱枕出来。若是换了旁人,想来也就是说说,不会特别当真。可是钧,偏偏是自认为信誉度极高的女子,偏巧又赶上几天后林的生日。于是,钧便熬了几个午夜三点钟,顺便不得已一般逃了几节课,硬是赶在林生日之前绣好,并且买好珍珠棉填满寄给他。   这段往事,钧提了不止一次。飞子亦只是随声附和。末了,才淡淡道:“钧,你其实太容易就找到一个比他对你要好的人。而他,却极难遇到比你对他好的人。”   这般绕口令,钧品了一品,便懂了,随即连声附和。可心底里分明觉得,她其实不曾对林多好,只是整颗心扑了上去,而林始终淡定,始终置身之外,如此便显得是她委屈了些。   “等时间长了,我一定会忘了他的。”钧望着难得能看见的圆月,极是感慨。她如此没出息,真是将人类的贱性发挥到了极致。   飞子附和着点头,没忘记在心底翻个硕大的白眼。嘴巴上也不甚饶人,直截了当道:“半年前你就这么说,我看你是忘不了了。”这辈子怕是都忘不了!   钧撇撇嘴表示抗议,心底里却是不置可否。飞子虽然同她一般,这二十多年来没谈过一场恋爱,却也是小美女一枚,仅是断断续续的被人追求,就比她强了太多。这一点,飞子无比相信她的个人直觉。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她可不似某人反应迟钝到了一定地步,不鄙视一把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他就是你的劫,一生一次的劫难。”飞子最近一直在追各种穿越剧,说起话来不免念念有词,想着又是睨钧一眼,无限鄙视道:“赶紧忘了吧!这么个渣人!”做销售这一行久了,爆粗口便显得尤为平常。可怜见的,她从前是多文静的女孩。   “有你这么说的吗?”钧当即反驳,不论那个人多么不好,多么不堪,却总容不得旁人说他一个字的不好。即便,是她最亲爱的飞子姑娘。   两人之间难得一阵沉默,钧自是晓得她这短护的忒没几分道理,便又亲昵的挽住飞子的手臂,无赖一般笑道:“不过你说的也对啊!就像W先生也常常说那句话,叫做‘你若不遇见几个人渣,怎甘心出嫁?’”   飞子沉思一会儿,随即道:“有道理!”可她仍是极讨厌那个被称为“W先生”的男子。W先生的种种风流事迹,飞子皆有耳闻,能够无耻下流到这种地步,真是到了一定境界了。   “若不遇见几个人渣,怎甘心出嫁?”   钧轻声呢喃重复,仍是保持原有姿态坐着,腿上已然传来彻骨的寒意,那酸麻感似有千万根针一针针刺着她的皮肤。钧站起身跺跺脚,酸麻感消失的时候,便又大刺刺的趴到温软的大床上,拨通飞子的电话。   她有些想念她亲爱的飞子姑娘了。那个总说想念一个人就不要联系的丫头,这会儿困在家里养胎,定是无聊得很!   “钧!就你还记得我了!”飞子在另一端嗷嗷直叫,“真是太无聊了!”   “了解了解!”钧笑笑,这个六年前还是无比温婉可人的女孩儿,到底是成长为娇俏的小妇人了。   “你最近怎么样啊?”飞子接过老公切好的苹果,拿着竹签一口咬下一大半。从前她们闹玩笑,说钧肯定会是她们几个朋友中间最晚结婚的一个。没想到,钧真的就这么剩下了。   “还能怎样?”钧撇撇嘴,“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你妹呢?”飞子口齿不清道。   钧知道这丫头这会儿定是享受着呢,也不说她,只回答道:“还是一样啊!在寄宿学校呆着呢,过两年考上大学我就轻松多了!”   “那你呢?我说你怎么回事啊?”飞子伸手接过老公递来的苹果块,却没往嘴巴里放。只叨叨钧,“说你剩你还真剩下啊?你没见电视上整天说的,女人过了二十五可就不值钱了!”过了这个年,钧可就二十五了。钧的终身大事没人惦记着,她可得好好地操一把心了。想到这个,飞子也没甚胃口吃东西了,随手就把苹果丢回盘子里,一脸的无奈外加恨铁不成钢。   “妞啊!”钧故意长长地叹息一声,转而想起什么一般抑制不住的得意笑道:“你一说我这才想起来,貌似某人是二十六岁才结婚的吧!”死丫头!说教她之前也不看看自个!当初是谁死活不谈恋爱,仗着老爸宠爱连相亲这种大势所趋的事都一并免了。直到去年这个时候才遇见那个对的人,不尽是闪恋闪婚,前后也才四个多月时间,够迅速的。钧见过飞子的丈夫,笼统来讲一个“好”字足以形容。   飞子干咳两声,一眼就瞧见顾铭竭力忍耐的笑意。当即怒瞪他一眼,顾铭立马憋住,随即赶忙起身去给飞子倒水。她们闺中好友难得联系,顾铭基于孕妇少受辐射的考虑,便替她开了外音,飞子也想着她与钧不过是聊些有的没的,便也没刻意避着顾铭,谁想到这死丫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真是一个巴掌扇自己脸上了。   飞子低头望见手机上显示的通话时长,想来还是替钧省些钱吧!长话短说。如此,便忽略到顾铭也是男人的这个事实,正色道:“钧,就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但是你总要找一个搭伙过日子嘛!”飞子倒是从不担心钧是否太天真的问题,她一直以来就比她们早熟,心理年龄三十都不够数的。钧不是非要感觉不可,她心心念念的始终都是那个渣人!   “好吧!”钧百般无奈应下,“三十岁之前我一定把自己嫁出去。”   “三十?”飞子惊讶道,若是她遇见顾铭之前,她亦是这般想,可女人总归是比不过男人,二十五岁以后身体各项机能都开始下降,皮肤也会明显松弛。“钧,这样吧!我让顾铭给你介绍几个他的朋友,我见过几个,都差不多的,反正咱俩的喜好大差不差嘛!”钧闻言,刚要拒绝,飞子已是断然道:“好了,就这样了,到时通知你直接见面!”   “啊!”钧丢掉手机,微微抓狂。死女人越发欠揍了。震动声再次响起,钧恨恨的摸过手机,是飞子的信息。“妞,不急不急哈!等我生完孩子就给你安排。”   谁急了?好像她一个人守着空闺多寂寞似的!这女人真是自打结婚后一点温柔娴淑的样子都没了,钧不禁暗道,某位姓顾的同志能不能别这么宠你的女人了,你宠宠也就罢了,怎的能放她出来祸害人呢?   钧气得一头飞汗直流。不用想也知道飞子这会儿定是乐颠颠的笑呢,要多欠揍有多欠揍。然这猜想却只对了一般,飞子确是正乐颠颠的笑,看得顾铭都是满眼愉悦。自从飞子怀孕后,因着她身体素质不甚好,老妈担心不小心出个意外,到现在都已经困了她大半年,着实将她憋坏了。只她的笑容看不出半分幸灾乐祸的意外,隐隐夹杂着心疼和无奈。飞子不过是闹闹钧,钧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非原则问题,常常选择妥协的都是她。可若是碰到她的伤口或是底线,便是半分也不肯退让的。譬如大学还有合租时,钧爱电影她爱泡沫剧,结果总是两人一起追泡沫剧。譬如,冬日严寒,她饿了,便是钧跑下去给她买吃的。譬如,她有轻微的强迫症,钧不止一次嫌弃她,强迫自己就好了,可别强迫别人。可她心里清楚得很,钧很是喜欢她看不惯房间脏乱这个习惯。再譬如说,她对某渣人的事,无论怎样恨铁不成钢,钧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得她直想抽钧。只可惜钧不是一个巴掌就能扇得醒的,钧既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容易头脑发热的人,尽管飞子宁可她是!这样的话,她也就勉强手痛一下好了。   钧仍是保持原有动作,只是双手托腮时间久了,也开始发麻,随即翻转过身子躺在床上。电话簿里的人一个个翻过,终是又骚扰了一下唐。   唐正受折磨,保守估计,至少还有一个排的人等着她审阅呢!   钧乐呵呵的表示自己全无压力,唐狠狠鄙视了她一把,抬眼望见老妈正在厨房里做菜,忽然就觉得能被人安排相亲也是件美好的事。尽管,相亲果真是传说中的相亲。各类奇葩皆有,自信自负自卑者皆有,高矮胖瘦种类齐全。唐深感,菜市场都没这么全乎的种类。不过,老妈如此忙前忙后的,倒是有一个好处,便是她的衣柜愈发满了。   一直到挂断电话,老妈过来叫她吃饭,唐才后知后觉的拍下后脑勺,她竟是忘了抚慰一下钧了。不过想想便也算了,钧又不是脆弱的小女孩,她不惧伤口不怕疼,只是如果不是她主动说,别人的安慰,约摸是没甚用处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我陪你共度余生(一)   钧一个人呆在房里百无聊赖,直到天色暗了,摸摸肚子,这才下楼买些吃的。   十三层的高度,钧突然想窝了这么一天,跑跑楼梯也是好的。钧在一层拐角处倏地顿住脚步,大脑一片空白,楼道口那道瘦长的身影像极了林。她与他不过相距两个房间的距离,然那身影在她湿润的眼眸中已是模糊不清。天知道,她幻想过多少次林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或笑着,或平静的望着她。如此,已是世事静好。钧连林可能的问话都已经想好,甚至想好回答。最不济,两人没了多少话题,她早已准备了一肚子的措辞,只等慢慢说给他听。   钧凝着那道背影,久久的不敢向前迈一步。再怎样欺骗自己,潜意识却还是无比清楚。那个人不会是他!可是,她怕梦醒了,怕往前走一步,就看得清晰。她与林,到现在只剩下这份自欺欺人。   到底是那道背影发觉了她,兀自转过身,一步步向她走来。   “钧,怎么在这站着?”来人俯身望着她,满眼关切。   是他!钧的心顷刻冰寒彻骨,仿佛刚才不过是在骤然间掀起的巨浪只是她的幻觉,此刻平静着只是一滩死水。   “你刚下来么?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下来了呢?”他注意过,钧的厨房里常常备有食物,一个星期不下来一趟也不会饿着。他抬手将钧落下的细碎头发拢到耳后,露出她明显呆滞的眼眸。   那人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肌肤,钧不自居退后一步,他的指尖冰凉,如一阵电流直击她的心底。是他!怎么总是他?怎么偏偏就是他呢?钧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几乎不能控制的嘶吼。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切真像一个笑话。命运待她,果真是赤裸裸的玩弄。   初遇辰,她何以在错身之后由衷的赞一句漂亮?又何以只一眼便接受了他后来的追求?却原来,那时的她便知道,辰与林有着太多相似的地方。远远望去,他们一样的身影。近了,也是一样的笑容。彼时,钧甚至以为这是上天还她的一场声势浩大的相逢,它带走林,还她一个一样的辰。钧觉得无比知足,却又在这一刻发觉出世事的讽刺来。   “钧……”辰不知何时将她拥入怀中,三三两两的人从他们身边路过,耳边带起轻微的风声。钧的泪水恣意流下,没入辰黑色的大衣中,不留痕迹。   良久,钧才在他怀中微微抬起头,低声道:“我饿了。”   辰听闻她如此说,心头大石倏地落下,眸中愉悦无法遮掩,随即莞尔道:“好!我们这就去吃饭。”   辰带她在最近的小店随意吃了些,走出店门的时候,钧挥手同他道别。她说,谢谢你。还是保持了最基本的礼貌。只说罢,便迅速转身。天黑了,她这样到了夜间便不可抑制想念林的毛病,从未好过。她与辰,自此之后自然是朋友。可即便如此,她亦是不想如此脆弱不堪的模样入了他的眼。从前和林一起,她便从未哭过,也不曾柔弱不堪一击过。   “钧!”手腕忽然被人抓住,钧亦不挣扎,只转过身凝着他,耐心微笑。“怎么了?”她的笑容何其无辜,仿佛他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钧,我可以帮你实现你所有的愿望,你年轻时所有的愿望。我可以给你最温暖的拥抱,可以听你唱每一首跑调的歌,我陪你共度余生。”辰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坚韧有力,钧惊讶的望着他,她从来觉得辰在本质上是与林不一样的男子。一度,她沉溺于辰的温文尔雅,如和煦的暖风,让她没有一丝防备。可这一刻,她听出他的决心,瞬时间,反而不知所措来。只得以顺着他的话道:“你也说那是我年轻时的愿望,既说是年轻,便是过去的事了。”钧挣开他的手,无谓道:“我都忘了。”   “可是你说……”辰显然是没预料会是这种光景,一时气急,颇有些抓狂。若是扬子知道他也有如此挫败的时候,不知会怎样调笑他呢?辰暗自深吸一口气,双手锁住她的肩膀,郑重道:“钧,我记得你说过,人们对年少的梦想总有着偏执的渴望。你还是想要它实现的对不对?”   人们对年少的梦想总有着偏执的渴望。这般熟稔的语句,像极了她的声口。钧努力想了一大圈,才弄明白,这是她太早之前写过的句子。钧将它放在一篇短小说里,是她十八岁之前的感想。是有关她年幼时暗恋那个高高瘦瘦男生的另一种陈述。那篇短小说,是钧十八岁之前惟一变成铅笔字的一篇。只她的笔名从未换过,也难得辰竟会特意去看。   他不明白她的心,便只能这般猜度吗?饶是钧再冷淡,再是刻意压制自己,此刻亦是不免心疼。可她什么都应承不了,她连自己能够在这个世间呆多久都不能确定,又怎能给得了辰承诺?如此,只得一指一指掰开她的手继续冷声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回去?”辰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嗓音沉痛未名。“钧,你知道我住哪吗?”   钧一时无言以对。她对他的事竟是如此漠不关心么?可心内已然觉得不忍,突然觉得当初她还不如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就结束好了,省了这一番麻烦,弄到现在她心里也是愧疚不安。钧这样想着,忽觉哪里不太对劲,可具体是什么问题,一时又想不起来。况且,辰如此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她怎有心思顾念别的事情?   终是辰首先妥协,他俯下身,轻轻抱住她,俯在她耳边轻声道:“外面太冷,我们去那边坐坐吧!”钧不会欢迎他去她的住所,他自然不会再提。   钧轻轻道了声好。没再拒绝。   是附近的咖啡厅。不是极高的档次,却是被老板打理的极为干净优雅,颇有几分氛围。   钧跟在辰身后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圣诞节快到了,他们的位置刚好能够看见中街上那棵闪亮的圣诞树。它映衬在黑色的夜里,让人觉得美好。   服务员走来的时候,钧正想着是否开口要一杯白水就好,她其实并不喜欢喝咖啡。对面的辰却是已然帮她点了一杯香芋奶茶,他自己点了杯蓝山咖啡。钧看着他,只轻道一声“谢谢!”   辰莞尔微笑,看来心情微微好了些。“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为你点咖啡?”   钧附和着眨眨眼,扯起一丝笑容。“那你说,是为什么?”   “我觉得你应是不喜欢这种太苦的东西。”   “可我也不喜欢喝奶茶。”钧不客气道,唇角的微笑却依旧挂着。   “那你喜欢喝什么?”   “橙汁,嗯……或是白开水。”钧托着下巴,坦言道。   “那就换了。”辰说着,抬手就要唤服务员过来。钧见状,慌忙拦住他,急急道:“不用不用,我不喜欢,可也不讨厌不是?就这样吧,挺好的。”她极少喝奶茶,香芋味的就更不必说,就当尝尝也是好的。   “那怎么行?”辰不依,硬是叫了服务员过来将奶茶换掉。   钧看着他较真的模样,不由失笑。食指和中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木质桌面,戏谑道:“你至于么?左右都是一样的,我都不介意。”   “我想你喝得顺口,这样心情也能好一些。”辰说得板板整整,钧这回不笑了,他对她的关心来势汹汹,不知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咖啡端上来的时候,辰轻轻搅动,竟是没放一点白糖和奶。钧看着他,正犹豫着问他,这样不会太苦吗?辰已是凝着她低垂的眼眸,缓缓道:“钧,你是不是觉得还在怀念过去的人就没有开始新生活的资格?”   钧抬起头,诧异的看着辰,沉思了片刻方才道:“我没有那么说,也没有那么要求你。”   “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对自己?”辰不由眉心紧拧。她还沉浸在过去当中,看不见旁人。她不只是怀念过去的那个人,甚至,她并不想开始新的生活。   钧双手握起杯子,放在嘴边轻抿。“我不知道。”   若说她刚刚失去林那段时间,她的确是较之现在更加难耐癫狂。那时才是真正的怀念过去,且不想开始新的生活。倒不是辰说的那般,只是她陷入回忆里,她给予林她能够给予的一切。若是开始新的生活,她受过的教育和观念,会让她觉得不洁和耻辱。她无法接受自己是个随随便便的女子。况且,她这样连别人触碰都反应激烈的女子,怎可能开始新的生活?直到现在,她看开许多,根深蒂固的保守观念也松懈许多。现在面对辰的问题,她当真是不知道是不是如他所说。   辰突然握住她的手,沉声道:“钧,你不能这样,这样不公平,对你对我都不公平!”   是啊!所以,我才说对不起。钧垂下头避开辰的注视,沉默不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我陪你共度余生(二)   墙上的吊钟显示七点的时候,钧望向窗外有几对情侣路过,多是相携亲昵的姿态。她怔怔看着,想来也有时间,便冲辰温和道:“有兴趣听我和他的过去吗?”她知这样的方式颇有些残忍,可这也是最快的方式。   辰点点头,眼眸一如既往地深刻。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有女朋友,他们感情很好。”钧淡淡道,似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辰却是一惊,他只以为钧会寥寥几句描述一下也就罢了,却不想她这番情形竟是要细细道来。辰尚不确定他是否有魄力抵挡住所有事实的冲击,已是被钧开口的第一句话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钧看着他此般模样,骤然一笑。“我们是极好的朋友。我同他讲年幼时暗恋的男生,模样傻得很!他偶尔也会同我说起他的女友。”钧说着,忽的眨眨眼,俏皮一笑道:“噢……对了!是现任女友。”   “其实我很少才能见他一面,彼此学业繁忙,又不是相思病害得不行,非见一面不可?”方才住口,钧立时便想起她前些天跑去C市见他,可不就是害了严重的相思病,如此,当真是一个巴掌扇了自己。辰倒没多想,只静静望着她。   钧的脑袋分明不如她想象的中用,太多思绪不是想要拆开来放好便能规规矩矩的。可是面对辰,她偏生不想将往事一件件细数,太繁琐,亦太累赘。如此,再一开口便是另一番情景。“我从未见过他的任何一任女友,只见过几张照片,我统统说漂亮,很是漂亮,配着他真是刚刚好!我那时一点都不觉得虚伪,尽管……”钧微顿,又是一笑。“我转头就和身边的人说,看吧,的确是比我漂亮,可是跟你还是没得比。这样有关他女朋友容貌的说辞,我至少对三个人说过。辰,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多少有一点点恶毒?”   “你身边的朋友都这么好看?”辰眼中微有疑虑,凝望更多的却是钧眼中闪烁的星子。那种带着轻微希冀的光芒,是天空西方那一片残余的血色。它一点点刺入他的肌肤,再赶在疼痛抵达之前划开新的伤口。   “那是!”钧微微扬头,很是自豪。“我最亲爱的飞子姑娘是我认识的脾气好的最没话说的女生了,不是大美女,也是小美女一枚。尽管,她现在变得啰嗦而且愈发欠揍。还有唐,那丫头特别会收拾自己,身材也是一级棒,脸蛋就更不用说了。嗯,玉米在我们之中身高上稍稍矮一些,刚刚巧不满一米六。不过那妞追求者众须得用加强连来计算,那身材若是……更是火爆的没话说。”钧原本是想说,若是你见了说不准也得喷一把鼻血。不过想想便算了,喷一桶……不!一缸鼻血又如何?死妮子眼光甚高,蹬了十厘米的高跟鞋就差没趾高气昂的宣告,别来烦我,本姑娘十成十是瞧不上你的!省点劲的吧先生!   “是吗?”辰附和着笑笑。钧,有没有同你说过,你笑起来也很好看呢?“那你岂不是很有艳福?”   钧闻言,嗔他一眼,却是丝毫不生气,只笑笑,“本姑娘受得起,整天面对的都是美人图,白白锻炼了内心抗刺激能力。”   “有道理。”   钧眸光一瞥,无意间就望见窗外有情侣似是在争吵,方才微热的心骤寒如冰。笑容刹那敛起,收回落在外面的视线,继续无谓道:“你知不知道那句话?如果不是你亲眼看见你喜欢的那个人和别人在一起,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你有多在意他。”   辰猛地一滞,他注意到她神色巨变,却不料钧一开口便是如此说。她刺中他的心,不费一丝力气。   钧却是没等他回答的意思,只继续道:“我在认识他两年半以后,嗯,也就是10年。我难得去他的学校找他玩,到的时候,他嘱咐我先在学校里转转,手头上还有篇论文要整理。我一个人转啊转,他们学校是比我上的那所大学高了两个档次的,里面有个竹林,算来约摸有个几百平,极是漂亮。我跑进去,一度误以为穿越了时空,来到某个可以恣意江湖的年代。辰,你知道,那种感觉是特别美好的。”   “然后呢?”辰凝着她,“你看到他们一起了。”不是疑问,而是坦言道出她埋下的伏笔。钧发现她喜欢那个人,竟是这么晚吗?   “嗯。”钧点点头。“我在竹林里呆了太长时间,手机响过也没发觉。直到出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另一端道别,那时人特别少,他轻吻她的额头,然后离去。你不知道那场景多美,跟做梦似的。”钧苦笑,“我就是从那个时候知道,却原来我对他果真不是朋友那么简单。”   辰凝着她,很是想说,没关系,那些都过去了,你现在有我。可到底没能开口,现如今的他又有何立场开解她?   “其实真的说起来,那也不是第一次乱……”钧猛地仰起头,眼眸微微湿润,真是可笑啊!这一刻,她竟是连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都找不到!辰望着她,刚要抬手上前,钧已是低下头来,没任由眼泪滑落。她轻咳两声,只随意揪了个话头继续道:“第一次发觉他很重要的时候是……是在他们大二上学期,他们在车间实习,他不小心伤了手臂,刀刃在他的上臂上划了足有一指深,他又瘦,险些伤到骨头。”那是她最难过的时期,因为,无能为力。无法替他疼,也不能在他身边宽慰。后来,他缝了好几针,因祸得福,歇了两个星期,稍稍养得胖了些。不过话说回来,那时纵是心疼无奈,也没过分多想,总觉得我待他和待飞子、唐是一样的关心。”   “你总这样迟钝吗?”辰望着她,眸色愈深。心中所思所想却是另一番情景。钧,你有什么好心疼的?每个人身上都有他自己的经历,难道你能够替他承受一切吗?不过伤了手臂,你就如此心疼。若有一天,他真的……变成别人的,你难道会变得疯癫痴傻吗?   “嗯。”钧摊开掌心给他看,无谓道:“你看这掌心的疤,也是当时没觉得多疼,一直到好久之后才突然发觉,噢……这样就留下一道疤了呀。”她顾自说着,没发觉这番话听来有股傻乎乎的味道。辰看着那道伤疤,突然觉得这姑娘怎么傻傻憨憨的,没心没肺似的。可勾了嘴角,又满是苦涩。   辰将钧的手放在手中,食指轻轻研磨那道疤痕,钧只觉得掌心痒痒的,他的头又埋得极低,她总不好立时抽出来,只好任他研究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看样子,是有些年月了。只是不知,还有没有办法去掉。这疤足有三厘米长,留着总归不大好看。   “是那……好些年了。”钧猛地抽回来,手掌擦过他的脸颊。她如何告诉他,这道疤和林手臂上的伤疤,只隔了三天,并非她不小心或是刻意而为。直到那医生拿碘酒清洗她的伤口时,却是真真咬牙疼了一把。   “哦。”辰淡淡道,没再继续追问,突兀道:“那你对我呢?是不是也是后知后觉?”   钧闻言一怔,略有惊奇。“可能吧!”她淡淡道:“但是我不会后悔。”若她对辰亦是后知后觉,她不后悔。   “是吗?”辰苦笑,仿佛要做一番垂死挣扎道:“你就这么确定?”确定不会后悔,确定他于她而言不是那个对的人?还是说,那个人对她来说太过重要,以至于所有其他全不重要?   钧猝然一笑,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得好。“辰,我不妨同你说最真心的话,一度……我有多喜欢他便有多恨他,有多讨厌他,便有多讨厌你。可能你会说你是无辜的,可是谁不无辜呢?”钧笑得天真纯净,委实看不出那般尖刻的话竟是出自她的口。她明明摆摆的告诉眼前的男子,对不起!是我借助你,怀念那段过往。   辰的双眼紧紧地锁住她,他知道,他终于开始厌恶她的坦诚。如此开诚布公,是要将一切摊开来说干净吗?   钧迎上他的注视,不畏不惧,轻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太刻薄了?嗯?说起来这话倒不是第一次说了,以前说的时候都是对着身边的朋友,像飞子,唐啊,可是没少听我在背后说人坏话。都是偶尔有人给我介绍,我见过几面就会忍无可忍,不过那时候可没现在态度好,那会儿,每次同飞子她们说起来都是极度抓狂的。很是像是疯子。”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也在背后说我?   辰凝着她,眸中阴鸷吓人。末了,连这一句疑问也不想开口再说。钧说罢,刚要端起杯子喝口橙汁,不知什么时候辰已是将一张毛爷爷放在桌上,拉了她的手就向外走去。辰的步子快速且大,钧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竟是头也不回,出了门就开始奔跑。钧被他扯着,疾风打在脸上的味道着实不大好受,步子却是不听话的随他一起飞奔。她若是硬生生停下,就着辰那般力气,她这手臂非得废了不成。   不知跑了多远,亦不知停留在何地,钧弓着身子不停地喘息,连骂他的力气都没了。死男人!就冲她这么虐待她,她就必须要离他远远地,绝对的有暴力倾向!   约摸差不过平复的时候,钧真是想一屁股坐地上好好歇一歇,可到底是在外面,终是直起身,可惜对面那人分明不由她多做思考,已是双手捧住她的脸,铺天盖地的吻席卷而来。辰此刻的吻同他前一刻的蛮力相比实在更胜一筹,钧挣脱不开,可这般被他啃咬,她眼珠瞪得滚圆也无济于事。   钧被迫跑了一路本就疲惫,这会儿累极了便也渐渐闭上眼,大脑一片空白,连同身子都开始软软的没一丝力气。辰似乎极满意钧的表现,腾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不致她真的瘫软跌落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我陪你共度余生(三)   钧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她竟然在辰的亲吻中因缺氧昏厥了,能够醒来却是因他不停地抚弄,以及他就这般压在她的身上,如此重量,就是死人也该跳起来挣扎一番了。辰赤裸着上身,满目柔情外加明显侵略意图的凝望着她。钧一睁眼望见的便是如此情形,再一低头就望见自个除了三点式也是被他剥了个干净。若非赤裸相对已非第一回,她恨不得抬手挥他几掌方能解恨。   “你要做什么?”钧明知故问。她的双手被他禁锢在头顶,想来反抗无用,然而她做出昏厥这种事实在丢脸,总要事先讲清楚。“那个是吧!”钧刻意不去看他,不去看他明眸闪烁的眼睛,可停留在脸上,又不能去看他明媚温暖的笑容。然而再往下,便是他精壮的身体。钧以前从未注意过,此时才突然惊觉辰其实从不是林那般精瘦之人,只是她常常将他当做他,便以为辰也是瘦的。最后实在无奈,只得扭过头,将脸颊贴在枕上,瞅见墙上挂饰,晓得是在自己家中,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来半颗。   “你以为呢?”辰勾唇浅笑,他等她清醒本就等得有些不耐,此刻温香软玉抱满怀,哪有心思同她聊天。只钧方才睁眼之际只目光略了一番,竟没有挣扎,破有些出乎他的意外。然那份疲惫,辰看得清晰,只俯下身来,头埋在她的颈后,低低道:“放心,我会……”很温柔?辰微顿,便又改了说辞,“温柔一点。”   辰灼热的呼吸轻轻刺激着她耳后敏感的肌肤,一瞬间,仿佛心底也跟着一同痒起来。钧艰难的稍稍错开一些身体,然那一些便真是一毫一厘的距离,辰将脑袋一偏便轻易靠了过来。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辰轻易便用一只手褪去她仅剩的遮拦,然后细致的抚过她每一寸敏感的肌肤。钧被他折磨得几次都险些沦陷,前一刻构思好的对策,因他一直霸占着她的粉唇,总无法说出口。辰的手掌一寸寸下移,一直伸进她的大腿内侧,头也跟着下移,沿着下巴,脖颈,锁骨,一路向下。他的手掌略有些粗糙,可毕竟不是第一次,他清楚的知道她所有敏感的部位。辰的手指若有似无的挑逗她的柔软,钧一个激灵,几乎没忍住叫出声,只得用力咬住嘴唇,拼命地不去在意身下的感受,极艰难的唤出他的名字,“辰!你……”   钧全不知她这一声入了辰的耳分明是另一种魅惑,“嗯?”他只低低地应下一声,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忍不了多久了,可是钧这般累,他实在不想弄痛了她。   “等一下……”钧难受的蹙眉,早知如此,她从一开始就该选择同林一样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消失就好了,还讲什么干脆果决?   辰却是当真停下,薄唇紧抿,眼眸泛了血丝。   钧深吸一口气,抬眼定定的望着顶板,一字一句道:“如果我不愿意,你这就叫强……”那个字她到底没说出口,辰懂得就好了。   “我知道。”低哑的嗓音自一侧传来,“还有别的事吗?”   啊?钧一愣,没想到辰会如此问。顷刻间便又明白过来,真是恨不得将他丢去大西洋好了。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他就要继续了。辰何时变得如此……如此思维跳跃且无比欠揍了?   钧恨恨的咬牙,却还是赶忙道:“有有有!”辰闻言,便又收回手,若无其事的看着她。没甚指望钧能说出怎般惊天动地的话,他家小弟早是忍无可忍。   钧这回便不再向上望,只垂下头来对上辰的目光,浅声道:“我还没告诉你,我后来是怎么放弃的呢?”辰不再抚弄她,她便也轻松许多,此刻竟能够嫣然一笑道:“你想我那时那么喜欢他,那……啊!”   钧痛得尖叫出声,他竟是这般挺身而进,当她是洋娃娃吗?她闭上眼,不去看他。她只想他受些刺激,她在此时提起林,他定是不喜欢的,说不准就不想看见她这么个讨人厌的女人了。谁想到,这厮如此生猛!   辰不停地运动,也不去管钧就死人般的躺着不动,只动作到底是稍稍温柔了些。她紧闭双眼,贝齿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钧,你就这般不愿么?   身上的人突然停下动作,钧不及多想就听他沉声道:“你还爱他?”   钧猛地睁开眼,不想辰就在咫尺,他的眼眸漆黑如无底洞般。她突然心生恐惧,不知辰此刻心中到底是何想法,可身体里的肿胀时刻提醒着她,如此,便直接道:“是!我还爱他,从没有不爱过。”   辰闻言浑身一震,顷刻便又恢复正常。如前一刻一般狠狠地索取,直到后来,痛得她呼出声来,也没放开。一遍一遍,皆是没有任何前奏的进入。此时,他是一个赤裸裸的侵略者,钧在他身下,即使被放开手,也逃脱不得。她的双腿被他摆放成任何角度,一遍一遍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一直等到钧忍无可忍,她流着泪骂他‘混蛋’,她的指尖划破他的脊背,她的手终于还是不由自主环住他的腰身迎合,辰才扯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来。   一直都很久以后,钧才明白,那一刻,辰想问的并不是她是否还爱林,而是,“你爱过我吗?”只可惜她的答案如此决绝,险些断了他们之间的全部退路。   那一夜,钧累摊的时候,辰仍不知疲倦,似要将这一生的全都在一夜做完,好不再遗憾。钧昏睡前,望见窗外天空似乎泛了白。后来他终于放开她,隐隐约约似是有人俯在身前,挡住窗外刺眼的光线不让它掠进来,是低低地呢喃声,没奢求答案。她几近沉睡,却还有一丝意识,听得他问出的是“我是第几个?”钧伸出两根手指算作回答,然后蜷缩住身子没了声息。   这一夜过得极其漫长,钧时梦时醒,梦中是她和林纠缠在一起,她却是不知为何没有一丝开心的感觉,仿佛觉得耻辱。乍然睁开眼时,晓得之前是梦,会突然好奇,林在她的意识里竟是耻辱么?可是来不及多想,便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直至第二日正午,钧才算是彻底清醒。做了一夜的梦所剩无几,只感觉浑身似散架了一般,所有零件被人反复拆开,腰酸背痛倒还忍得住,唯有两条腿似不是自己的,酸酸软软,使不上一丝力气。钧也没打算跑出去兜转几圈,就穿好睡衣,拖沓着弄了些吃的,勉强有些力气,才忆起这一场大梦初醒唯一记得的是耻辱。   是辰吗?钧不免觉得可笑,她清醒时,身旁的位置空空的,被窝里残余着他的温度,还有他们的气味。可万万不是耻辱,顶多痛一点,再不济也就是步履艰难时将他恨得咬牙切齿。惟一同记忆相关,是在很早之前,钧遇上W先生的时候,W先生每日必备功课便是念叨着要她们几个姑娘许一个老婆给她。噢!这是他数十年来的口头禅!用W先生的话来讲,这是病!某一天,W先生又开始犯病,姑娘们都忙,没空理会他。于是乎,W先生揪住相较而言好说话的钧,问道:“钧,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了,你会怎么样?”通常来讲,钧不过答一句那是绝不可能的便也罢了。可偏偏那些天,是W先生刚刚给她洗脑过后,钧接受一些事实本就有些困难,连带着就有些不大喜欢他这个人。钧瞥他一眼,就直截了当的开口道:“那就是我的耻辱!”   W先生素来不怕打击,钧说得自是直接。若我曾和你在一起,那这便是我的耻辱。辰呢?钧虽不大喜欢这段时光的存在,可总归算不得耻辱。她只是讨厌自己,而已。   许是太累了,钧躺在床上不过打了个盹,醒来已是半夜。房间里空空的,仍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旁边沙发上丢着的两个方格子抱枕,还是之前辰买来放在她家里的。不觉间,心里竟是有点小失落。   钧收回目光,拍拍自己的脸颊,恶狠狠地嘲笑自己,“你就清醒些吧!还失落?这不就是你要的吗?你这样真让人恶心……”说罢,又顾自做呕吐状。只说归说,到底是下床将那两个抱枕丢进放杂物的箱子底层。这样其实……极好!嗯,极好!   钧百无聊赖的随意找了个电影看,灰白的情景的确不大让人喜欢,总轻易就给人沉寂压抑的感觉。这亦是飞子不爱电影的理由,只是钧较为喜欢这种干脆利索在短时间内讲完故事的感觉,泡沫剧向来要追很久,她的耐心懒怠得用到此处。手机铃声突然有节奏的想起,钧摸过,晓得是事先定下的闹铃。是事件提醒。只显示了两个字。爸爸。钧看着,原本微薄的兴致,顷刻什么都没了。   是钧答应了小妹橙子,在她周末休息时一起去医院里看爸爸。那个叫做先国的男人,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六年。钧偶尔去看看,倒是橙子去的频繁,偶尔她心情不大好,橙子也不会硬拖着她。这一回,却是因着橙子快生日了,她便应了她一同去看看爸爸。不论他能否醒过来,那个人总归是她们血脉相连的亲人。   钧打开最下面的抽屉,取出那盏黑色水晶摆台,是太久之前的照片,若非被小心保护,怕是只余了泛黄陈旧的味道。如今看来,却是依旧鲜妍。照片上的六个人笑得都很开心,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回忆总是太可怕的事情,彼时钧齐耳短发,乖巧可人,虽不甚讨喜,却也从未招惹过任何麻烦。   钧甩甩头,实在厌恶将往事一遍遍在脑海里重复播放。那些他们争吵不断的日子,那些母亲沉默不发一言的时光,还有,父亲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子,同她大不了几岁,依偎在父亲怀里,小鸟依人。钧将最下层的抽屉拉得更开一些,看见被倒扣的另一张木制相框。她将它取出,心思百转千回,凝着这正年轻男子的独照,钧微微勾勒嘴角,笑意温软明媚。无论如何,他始终是她心底最强大的支撑。林笑起来很好看,钧只是看着,就觉得心里暖暖的。其实有关林的故事,她还没有同辰讲完,亦是最紧要的最后阶段。那是,她如何将执念换一种方式放下。自欺欺人,却是唯一的办法。   太早之前,钧当真以为,故事里的故事都是真的。譬如说,林同她说过的,我会记得你,一辈子不忘。彼时,他调侃一般睨着她清亮纯净的眸子,笑意未名。“你本身就让人难忘。”钧不知他话中真假,却还是红了脸颊。譬如,他如同所有青梅竹马的男孩子一样都会说,如果你最后没人要了,我就勉强接受了你吧!林撇着嘴表示这“勉强”到底是有多勉强,钧听着,却只是附和着笑,没当几分真。再譬如说,她其实一直相信林是喜爱着她的。尽管,那不知是她的意识,还是万分之一的果真如此。   三年前的钧在某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仰头望见皓月当空,没有一颗星星陪伴,可那美,仍直直击入她的心底。钧突然想,她必须相信爱情,相信一切美好的事物。那一晚,是极为难得的她身体里正能量攀升增长。   只是,不论钧同飞子她们喋喋不休多少回,心底里却还是清晓,忘不掉的,总归是忘不掉。钧想不出忘掉他的方式是什么,直到有一天,她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   原本,一场车祸发生也没什么稀奇,可这是钧长到二十多岁头一次亲眼目睹。那人的鲜血飞溅了一地,头颅被飞速驶过的车辆轧过与身体分离,似皮球般滚出好远。她乘坐的公交车刚刚好就在距离不远的位置。于是,交通堵塞。于是,钧有幸目睹了全过程。警察很快就来了,钧看着他们冷静有序的保护好车祸现场,那头颅却是因着下班高峰和人群骚动不知被踢到何处。一直到通行渐渐顺畅,钧乘坐的那辆公交就要远离,才有一名年长的警察将那女子的头颅放进塑料袋里提过来。钧什么都没看清,只知道那女子是一头卷发,她只来得及感叹生命脆弱。亦是第一时间想起,是呵!她已经太久联系不上林,会不会他……   这个念头在钧脑海里生成那一刻,就被她狠狠丢掉。只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只要他可以好好的,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亦是那一天,钧才突然明白,原来书里说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是真的。她可以接受失去他,只要他可以好好的。也是从那以后,这煎熬才变得不那么难熬。   她其实是想告诉辰,你看,她从未忘记那个人,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祭奠。辰不小心成为她一时贪欢的牺牲品,钧感到抱歉,可也仅此而已。除非她忘了自己,否则,便不可能不爱林。   钧轻轻抚摸手中的照片,林还是那么年轻,那么充满朝气,那么阳光。他一笑,她的世界都跟着一起颤动。她深切热爱着他的笑容,热爱他坏坏的笑,热爱他刻意调侃她时的笑,甚而,连他毫不客气泼她一盆冷水时的笑。钧都觉得仿佛只要他在,她的心里依然可以充满力量。辰刚出现时,他露出和林一模一样的笑容,钧便以为这是老天厚待她,它终于肯厚待她。可惜终了,不是谁都能替代林在她心中的位置。即便,自一开始她便狠心将自己送出去。可这些,通通不过让她更难忘亦更难过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我陪你共度余生(四)   这一天,阳光温软。钧从学校接了橙子一同赶往医院,橙子的成绩不是极好,却也还过得去,勉强考个大学就比她当年要强上许多。天资聪颖这种事,钧觉得本就没法比。虽然这些年家里断断续续发生太多事,她们姐妹倒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密,橙子开始有自己的心事,她那本上锁的日记钧从未窥探过。她们彼此尊重,是姐妹亦是朋友。或者,是疏离在作怪。   下车的时候,橙子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一同向医院走去。阳光打在脸上愈发热烈,钧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在空间上发表的心情。她说,言希,今天阳光暖暧,我很想你。下面附和着一张五指张开的照片,是她彼时肉肉的手掌,如今想起独独余了可笑。那时,也是冬天。也是这样晴好的天气。是她失去他太久之后。言希,是她曾经小说中的名字。若林看到,钧觉得林会懂。可她知道,他不会看到。世事总是如此,如果三年的时间都不足以看清一个人,那么林,她还能说什么好?她其实从不懂他,钧一直知道,可她一直不愿知道。如同,她一直不愿承认林对她最明显不过的厌倦。是得来太易,玩腻了的厌倦。   橙子牵着她,很快到了爸爸的病房。她们站在他的床前,橙子趴在他的身上,泪珠弄湿了棉被。钧木讷的站着,眼睛呈现空洞的无望,黑漆漆的眸子没有任何多余表情。耳边传来橙子低泣的嗓音,“姐,你还在怨爸爸么?爸爸他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怎么还能怨他?”就是善恶有报,也该结束了呀!   钧垂下头,第一时间蹦入脑海的却是“那又如何?错了便是错了,就是他当时就死了,这错也还是错。”可话到嘴边,终于无法对着小妹泪盈盈的眼睛说出这般话来。尤记得当年,此般怨恨爸爸的人是小妹,此刻希望她原谅爸爸的人也是小妹。钧微微走得远一些,才淡淡道:“我没怨他,他要是知道我怨他,就该站起来给我们一个家。”   “可是爸爸一直这样醒不过来怎么办?”橙子哭泣道,她的声音愈发惶恐不安。钧听着,却似再平常不过的问题。她从未想过这些,醒过来醒不过来与她心底来讲并无多大差别。他若醒来,定又去寻那个让他重获激情与爱情的女子。若不醒,她便辛苦些工作,也没甚大碍。   钧走到小妹身边,蹲下身,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橙子,他如果真的醒过来,你会原谅他吗?”   橙子皱着眉头思索良久,“我不知道。可是,只有爸爸醒过来我们才能有一个家啊。”妈妈六年前就已经在外婆和舅舅的安排下再嫁,去年生病去世。爷爷奶奶也在一年前离开了她们。她们如今只有爸爸一个亲人了。   “橙子。”钧望着她长长地叹一口气,似唉似怜。“这些年,他可曾管过你?自从有你,他就极少回家,等到你九岁,他昏睡过去,你以为他能给你一个家吗?”父亲,有时候也不过是一个称谓而已。   “我……”橙子一时无言,自从爸爸变成植物人后,她的脑子里再没有爸爸妈妈争吵的画面,全是很小的时候,爸爸抱她宠她,让她骑在他脖子上玩的场景。如今,一经老姐提醒,才猛然想起,是呵!这些年,都是老姐打理自己的一切。虽是住的寄宿学校,一个月才能回家一趟,老姐也从没向其他同学的家长一样偶尔没事便来看看她。可是,每次回家老姐一样会给她做饭洗衣服,整理房间。别的同学有的,她一样不少。她从未让她在钱上有过一丝的为难。她要多少便是多少,连为什么需要都不多问。   “姐,我……”她不小了,突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她已经不怨,而老姐却始终过不去。老姐为她丢了好多年的青春年华,就算是心甘,也是会委屈的啊!   “没事!”钧轻轻拥住她,轻手拍拍她的脊背,浅笑道:“现在你不是长大了嘛!等你考上大学,我们姐妹相依为命,不是也很好吗?”至于他,钧看一眼仍旧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能醒来自然最好,醒不来,她们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钧和小妹没在医院呆太久,钧送她回去,之后便又回了住所,她不久前辞职,最近实在闲得有些发慌。可偏偏最要好的两个姑娘又是忙得不得了,白白让她一个人无所事事。然而,闲得太厉害,不免想太多,不免有些抽风来没事找事。趴在温软的大床上翻电话簿,看看能不能骚扰一下谁。不经意翻到辰的时候,手指倏地顿住。是哪里不对呢?钧具体说不上来为什么,可心里总觉得隐隐不对劲。她的确不傻不憨,很轻易就足够意识到昨晚辰意外地举动,她心底里虽是恨恨的,可现下这情景,她知他当真是离开她的生活了。说不失落是假的,可也仅有那么一点,那么一点点。钧一个人拖着脑袋想了许久,终于想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   那便是,她除却知道他的名字和手机号,其余事情,她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住哪在哪工作,不知道他家中几口人,甚至,她不确定他告诉她的名字是不是真的。瞬时间,钧就想,不会每个人都这么玩消失吧?不及多想,手指确实更快一步摁了拨出键。关机。   “啊……”钧极是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随即将手机无谓的丢掷脑后。是她多想了,原本,这就是她要的结果不是吗?   钧甩甩脑袋不再多想,可念着医院里躺着的那人,到底是编辑短信给林,“我对她还是做不出和善的姿态。”   钧发得快了,也没仔细看到底是哪一个“TA”,是男“他”,还是女“她”?直到看见林的回复,钧才禁不住笑出声来。他说,对静吗?   到底,是她不小心让他多想,还是林变得敏感了?   他对她的信息极少回复,这一次回得如此迅速且是反问。钧抿着唇,几是冷笑着回复,“我爸。”钧无法斥责他的多心,只林这般反问未免有些自作多情的嫌疑,貌似前些天见面,他们并未聊到林是否仍是单身的问题。至于,他身边的人还是不是三年前那个叫做静的女孩,她本不知道。他这样回答,竟有些不打自招的嫌疑,甚而,他或是刻意这样说的吧!毕竟,林不是不知道她的家事,也知道她不会如此直白道出对一个人的厌恶,更何况,是他的女友。   手机刚放下便又是嘟嘟两声,钧瞥一眼,划开,是林的回复。他说,好吧。   钧无话可说。只是,一整个下午都沉浸在莫名的烦躁中。一直到晚上,方才摸过手机,一字一字的打上去。她说,“林,我从前真是太依赖你,我将你当做我全部的精神寄托,我……”   钧写着,突然就停下,然后直接撤回,翻到手机里保存的有关他的信息。   2010/11/18。有她不知为什么便发给他的信息。钧将它存在发件箱里,不晓得当年有没有发出去。至少,她找不见他的回复。   我想我知道所有,或者,我该是知道所有的。你是为了我好,或是做出选择便只有伤害我。我如今看开的方式就是,我想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何干?嗯,你还是不要强求,我安安静静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了。毕竟,已经太久,你是我的依恋,也是精神支柱,我不可能再将许多话许多秘密讲给另一个人听。即便有人乐意,我却是累了。如此,就受着吧老林,等我向故事里那样,再用个三年五年来忘记你。嘿嘿,我不怕老,但不会纠缠,可能也就是这样偶尔唠叨倾诉。这么久没有同你好好说过话,你不知道的是,我已经胆大许多,而且变得更加坚强独立。   钧怔怔的看着那条信息,不觉可笑。看吧,她始终没变。林也一样。   钧拿过抽屉里的相框,照片上的男人曾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他们一家四口看来和谐安宁。只是他躺在病床上,竟也开始慢慢苍老。她同橙子一起去看望他的时候,他的鬓角明明多了几道皱纹。钧的心阵阵抽痛,却又压抑的透不过气来。早在去年,她买过的那一本书上,她就找到答案。她或者,同那本书里故事中的人一样,并不怨恨那个男人。   是《林徽因传》。书中介绍到林徽因在1937年《大公报》文艺副刊上发表的一篇小说,题目是《绣绣》。笼统来讲便是那个叫做绣绣的小女孩生活在一个不幸的家庭,挣扎在父母亲无尽的争吵中,没有温情没有爱怜,最后渐渐因病死去。   亦是林徽因小说中的那段话告诉了钧答案。   “……那是我对绣绣的父母两人都恨透了,恨不得要同他们说理,把我所看到的各种情形全盘不平地倾吐出来,叫他们醒悟,乃至于使他们悔过。却始终因自己年纪太小,他们的情形太严重,拿不起力量,懦弱地抑制下来。但是当我咬着牙毒恨他们时,我悟到此刻在我看去无疑问的两个可憎可恨的人,却是那温柔和平的绣绣的父母。我很明白即使绣绣此刻有点恨着他们,但是缔结在绣绣温婉的心底的,对这两人到底仍是那不可思议的深爱!”   钧于是知道,她虽怨着那个人,却也是爱着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梦非梦(一)   第二卷序言:   I love you not because of who you are, but because of who I am when I am with you.   I love you, Not only for what you are, But for what I am When I am with you.   却原来,不论翻版还是原装,再是动听又如何,都不是她最爱的。   I love you For the part of me That you bring out.那是说,我爱你,因为你能唤出,我最真的那部分。   正文:   钧窝在家中百无聊赖,晓得该找份新的工作了。她与飞子说时,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橙子的学费及其他花销,甚而爸爸的住院费,包括那些维持他生命的器材,统统加起来却不是个小数目。这悠闲,她整整歇了快有两个月了,也该找份工作。那么点存款,根本经不住几个月了。   依是同刚毕业时一般,一份份简历投递,钧倒不担心没有公司回复,她这些年别的没做,论经验,却还是多少有一些的。   几天后,顺理成章的面试,复试。再面试,复试。约摸赶了四五场的时候,钧终于敲定了一家公司。看中的却是那家公司的休息制度,原本来说在她所处的二线城市,经理秘书的职位能有双休的待遇极是难得,刚巧遇到,她自然不会错过。如此,拥有大把空闲时间,她才能继续她的副业。   开始上班那天,钧换了崭新的职业套装,她看着镜中那个一身黑色的女子,长发挽起,妆容精致,看不出半分瑕疵。这般看,倒也有了几分干练的味道。钧撇撇嘴,难得啊难得。她这般懒散的人,能给人一种利索干练的味道,真是不容易!   时光飞逝,转眼一个月后,钧刚刚拿到工资,还没在手心里捂热,就接到唐的电话,那妞要结婚了,要她做伴娘。钧恨恨的说好,没问题。倒不是因为做了太多次伴娘心生抵触,只担心到时太过应景,她不争气再狠狠地想起些不该念着的人。说来,这也是她第一次穿白纱短裙,飞子结婚时依着北方老家的规矩,大早上新郎将新娘接去自个家,而后三日回门,倒不曾有伴娘之说。钧素来不喜站在众人目光焦距之中,这次应下着实有些勉强。唐虽然也是晓得她的心境,可兜了一圈,也只有钧一人合适。最好的朋友便是她,其余一些不好不坏的要么结婚了,要么早就有小baby了,再不然便是关系实在没好到足以做她伴娘的那一步。这份委屈,钧只得受了。   三百五十公里路,钧乘车在高速上时头脑异常清醒,想起林,自是无可避免的事。她曾太多次这样,独自一人跑去陌生的城市,睁眼不变东北西南,每次都是他走在前面,钧或有抗议不愿去某个地方,或温顺乖巧,皆是一路相随,亦步亦趋。钧以前常不明白,她何以每次都是那般乖巧不做反抗,及至后来才懂,她是跟在林身后觉得安心。这世上,能让她亦步亦趋跟随的人,也不过林一个。   似乎是四五年前的事了,也是这样的明媚的阳光打在脸上,只那时,好像是春末夏至的季节,钧赶往林的城市,穿的是黑白相间的格子衬衣配白色T恤,下身是蓝色牛仔裤,还有大众化的帆布鞋。钧实在记不清那一年,她到底是十九岁,还是二十。只她忽然想念他,好像已经想念了很多天,可她又不想贸贸然去C市找他,觉得多多少少该顾及些女孩子的脸面,不能太不知羞了。如此,权衡之下,便撒了个小小的谎。她说,她要去另一座城市找某一个同学游玩,路过C市,停留几个小时。林信了,便如约来车站见她。   彼时,钧觉得林当真是个不错的哥们。   仍是在那些老旧的地方转悠,那条长街,那个公园,还有那个十字路口。一样的是她仍旧分辨不清方向,不一样的是她心中不知为何在与他聊了很久的话之后仍是砰砰乱跳。钧自小家教严格,从不与男生相处,同林在一起的紧张无措感她也没甚在意,可这一次,心底夹杂着小小的窃喜,竟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林实在是太信她。这一点认知,让钧拼命克制才没有在无数个瞬间说出真相来。一直到她离去,林要帮她买去往另一个城市的车票,眼见纸包不住火,钧不得已嬉笑着坦白,心底却是无比满足欣慰。林却是淡淡的看着她,没表现太多惊奇,却也是微笑的,仿佛她这般谎话他是全然不介意的。钧看着他,心底越发没底,她宁可他忍不住咒骂她一句也是好的。彼时,林常常骂她的话,便是那句“你有病吧!”每每林这样说,钧便知道他是被她气得逼得无奈至极了才会爆此粗口。钧每回都是乐颠颠的接受,天知道,她爱极了他这般无可奈何的表情,着实可爱的紧!此刻,林却是平静的看着她,不多说一句话,钧便一句句问他,是不是生气了?林说没有。钧又忙着道歉,说下次不会了,绝对不会了。她向来不撒谎,这一次,林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末了方才轻飘飘的说一句,“我也不记得你在那有什么要好的同学。”钧一点也不尴尬是不可能的,终归也只是嗫嚅着说一句“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作罢,至于林是否听清却是另一回事了。   之后,便是她回自个的学校,然后在太长时间里被她封为“最亲爱闺蜜”的飞子同学使劲嘲笑了许多许多天。飞子同学的疑问有以下三点。首先,飞子说,你何必呢?其次,飞子还说,你至于吗?最后,飞子是极其无奈,只用力摇头,我就说你喜欢他吧,你还不信!   自然,结果是非常明显的。钧受了不小的刺激,自是在林那里受的。她开心的不得了,不经意地便将那一次疯癫引以为豪,飞子的种种质疑连带确认,她全都没放在耳边。钧这般自小生来便是安稳平凡的女孩子,不曾忤逆过祖父母,不曾与人红脸争斗,更加不用说,这般想去便去了另一座遥远的城市。甚而,是她到了方才告诉他说,她来了。虽然已不是第一次去C市找林,却是真真切切第一回因了念着一个人,说去便去了。那是她本来就有的双休日,她与一宿舍的朋友常常一睁眼便是十二点以后,为了那一天的奔波,她甚至定了闹铃。醒来那一刻天人作战自是有的,可是想起林那张笑起来明媚动人的脸,便一骨碌爬起来。   钧倚在窗户上,忍耐着轻微有节奏的颠簸,想想那时候还真是痴傻,明明摆摆小女生的心思,也亏得她用尽了力气也没能明白,那便是喜欢了。不然,何以她面对同班的男生时,常常丢出的面目便是冷静客观,甚而若非旁人主动,她却是一句话不肯主动开口的。钧不自觉地启唇浅笑,归根结底,林从不曾依着过客的姿态走过她的生命。钧将他刻入骨髓,哪怕是一厢情愿的方式,却足以时常提醒着她,够了,够了,她这一生能够这样不顾一切的爱恋着一个男生也该是够了。她没太多奢求,只求心是满的,而不是满目疮痍的空洞苍白,便是足够美好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梦非梦(二)   唐的婚期是在次日。钧抵达的时候尚是正午。原本,她同唐便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丫头,中学便是同学,此刻定是要先回家看看的。哪怕,那个家其实已经没有人等候。   钧找了辆小车回家,走至家门口的时候,钧忍了忍,方才没有开口唤出“爷爷奶奶”。他们在去年离世,彼时她没有哀嚎,只觉得这世界一下子黑了,眼前只有黑漆漆的一大片,她身在其中,呆呆的站着,甚至不会去伸手拨开那团黑色的雾气。钧的双腿僵硬动弹不得,一直到所有亲人离去,钧才双腿一软,直直的跪在地上,泪水大滴大滴坠落,焚香的味道刺激着她的眼睛,只流的愈发汹涌。他们的黑白照片就放在桌子上,是一如既往温和的笑着。钧静静看着,似个痴儿,胸口反复翻涌的不知是悔恨,是恐惧,还是一个人走在漫天的黑暗里看不见光明?那一段时光,她常常一个人傻呵呵地笑,或是泪水不听话的一直流,自家的叔叔婶婶有时安慰她,担心会不会是老人附身了,是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可他们缓缓引诱,她却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小妹在家呆了三天便被她赶回学校,这诺大的院子便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一些人不知在忙碌些什么。钧没有一晚得以安睡,常常半夜时分突然惊醒,然后穿着单衣便在他们的遗像前跪下,却又呆呆的,一句话不说。那段日子她过得异常艰难,异常脆弱不堪,精神紧张到濒临崩溃。可亦是这份敏感脆弱,一度,她跪坐在爷爷奶奶遗像前,闭目祈祷,他们到了另一个世界可以好好地歇一歇,不再有人让他们一生劳累。许是她太敏感了,或是幻想,钧常常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温柔爱怜的注视着她,她以为是爷爷奶奶的灵魂还在守候着她。如此,便每一晚惊醒就到他们身边守候。唯有望着他们温柔的笑脸,钧才能觉得微微心安。   那段日子,钧过得浑浑噩噩,隐隐约约记得接到叔叔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回家的路上,她似是发了一条信息给林。林,他们走了。   只短短的五个字,之后的事她再无多少印象,似乎林有电话追过来,只她再无力气接听,也没心劲听他可能的安慰。   是她离家的前一晚,钧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仍是一样的跪坐在爷爷奶奶跟前,她不敢抱着他们的照片睡觉,如果不眼睁睁看着,她不能心安。朦胧中,似有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轻轻叫她,“钧……”   “爷爷!”钧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突然尖叫着向四处环顾。双膝因着跪坐时间太久,起来时踉踉跄跄不甚稳妥,钧四处寻找,终是没能找见他们的身影,方才跌跌撞撞奔跑出去。突然撞入一个人的怀抱,钧没来得及抬头看一眼接住她的人,便闭了眼。折腾了这许多天,钧实在没多少力气,只那人似乎将她打横抱起走进房间。她憋闷压抑了许多天的怨恨,悔悟顷刻流泻而出。只太累了,却是呢喃着一声声说出口。   她揪住那人的衣领,将脑袋紧紧地靠在他的怀里,贪婪的吸取着难得的温度。“为什么?我已经在佛像前祈祷过,我说我……”钧哽咽着,泪水啪嗒啪嗒流落,极快的就湿了那人的衣衫,那人却浑然未觉一般,只更加用力的抱紧她,将她小心放在床上轻手抚慰。钧只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在很早之前就说过,我说,我愿用我十年抵他们一年寿命,只要……他们能够多活一点时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这么快就要夺走他们?为什么……”那人听她如此含混不清的说着,却似是受到极大地震惊,长久的都一动不动。   那一夜,的的确确是她的梦,是她对他最艰难的渴求。第二天清晨,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翻找手机里的信息,仍是原有的那些,不曾有过他的痕迹,更加不曾有他追来的电话。而枕边是干净平滑的,叔叔也道,不曾有外人来过。   她终究也没开口告诉他,她变成真正的孤儿了。钧其实很想说,林,我只有你了,我该怎么办?可是,终了,却是她唯一一次没同他唠叨她生活中发生的事。毕竟说到底,他从不属于她。她怎么能恬不知耻到开口说出“我只有你了”这种话来?林虽不至嗤笑她,却还是会不屑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梦非梦(三)   钧没在家呆太久,明天便是唐的婚期,唐今晚定是无法安眠,她还是今天赶去唐的家中为好。如此,便严谨的在祖父母遗像前磕了几个头,而后上了几柱香,这才离去。这些事情,钧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不止一次见奶奶或是其他老人做过,从未假手与她,她没多想,亦没觉得啰嗦繁冗,只略略想这些东西搁在现代是有些封建迷信的意味的。可此刻的她做来,也是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若真有灵魂,她只愿他们放下一切后可以好好地,一切安好如是。   钧赶到唐家的时候,天色已晚,叔叔阿姨仍在忙着第二天婚礼需要备着的东西。唐眼见她来了,几乎笑弯了眉眼,开心的拿出为她准备好的白纱短裙,钧试了试,唐跳到她眼前来,揪住腰腹多余出来的布料,不满的嘟囔,“钧,你又瘦了是不是?明明按着尺寸做的,哼!”   “我倒是想胖一点啊!”钧抚额叹息,从前她是一个劲的想要减肥,这会儿却是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哪像你啊?长得那么的……匀称!”钧说着,还特意往唐胸前瞄了一眼。这丫头穿家居服也穿得这么有味道,若她是个男人,只怕也难把持啊!   唐忙错开身子,笑嘻嘻的扯住她的腰身,“不过瘦了也好,你当初可不就是想减肥吗?现在瘦了,娇俏玲珑,让人很有保护欲啊!”方才光线暗,是她没注意钧的眼睛红红的,怕是刚刚回过家,哭了一回罢!只她不说,她也不问了。   钧来这一趟,倒是真心没做多少事,也没甚可忙的。只阿姨见她着实比着前些年瘦了不少,又是心疼又是宽慰,拿了许多好吃的上来,只说是让她多吃些东西,明天可有得忙了。钧笑着应下,心里暖暖的。   夜渐深,钧自是同唐挤在一起睡。钧方才闭上眼,唐便捅捅她的手臂,低声问,“你还是没谈?”刚才守着老妈她实在没法开口问,万一老妈的热心上来再想着给钧介绍一个,这妞非得剥了自己不可。   “谈了。”钧睁开眼盯着天花板,风轻云淡。   “啊?”唐无比惊讶,又赶忙压低了嗓音质疑,“什么时候的事啊?藏得这么紧,长得怎么样?高吗?多大年纪啊?”   钧无比冷静的听完唐的最后一个问题,然后,轻轻道:“分了。”   “啊?”唐捂着嘴,拼命克制方才没叫出声来。死妞,说话这么大喘气!   钧翻过身,面对着唐,扯起嘴角微笑。一字一句地道:“问题太多了。”   “好!”唐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诫自己,不同她一般见识,钧这个被爱情伤的遍体鳞伤的小女子,她不同她计较。“那个人长得怎么样?”   钧闻言,稍稍深思了下,方才浅声道:“一般吧!”对于辰的样貌,貌似她从未深究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还是更信奉这句话。   “一般……是什么概念?”唐将一只手臂枕在脑袋下面,满目疑问。“是还说得过去?还是……”   “和林差不多吧!”   “噢!”唐恍然大悟的凝着钧,兀自总结。“那就是说还不错!”   “这算什么?”钧白她一眼,“你不是一直说林长得不好吗?”   “那是因为他对你不好!”唐义正言辞,回答的板板整整。转眼又问,“身高呢?”   “也差不多!”   “一七五,穿鞋一七七?”唐睨她一眼,这丫头一如既往地没甚出息。   “差不多吧!”钧轻声道,“我又没具体量过。”只觉得应是和林差不多的身高。   “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   “那你为什么分啊?”唐掰着手指头数着种种缘由,“比你长两岁,你一六四,他一七七,算是情侣身高了。再者,样貌也不错,为什么呀钧?”   “因为……”钧歪着头想了又想,终是无奈道:“不合适吧!”   “你心里头有人,容不下人家是吧!”唐盯着她,一口气全泄了。   “嗯。”钧眨眨眼,并不否认。忽又想起另一桩事,便顷刻来了兴致,单手支起身子,饶有兴致冲唐说道:“你说也真是的啊!我还真是栽到他身上了!”   “是啊!”唐瞥她一眼,鄙视道:“你亲眼看见人家浓情蜜意也没见你怎么着?可不就是栽他身上了。”   “嗯嗯!”钧用力点点头,“虽然在他们学校我见过他们一起,是有一点难过。不过后来我也想清楚了,我还是喜欢看着他笑,哪怕……是对着别人!”   “哎!”唐长长地叹一口气,伸手戳戳她的脑门,“傻妞!”   而后钧问及唐突然冒出来的这位准老公,唐只笑笑,道是保密!   次日,婚礼现场,钧才终于见着了被太多人称为青年才俊的男子。杨杰。钧看着他,几乎没能认出来。钧同唐还有杨杰是高一同学,那一年钧和唐都不过是十五岁的小丫头,根本谈不着情爱,亦不过才略略懂些喜欢这种情愫的意味。彼时,杨杰不过是个吊儿郎当的小子,眉眼里多的是嚣张桀骜,可他喜欢着唐,这是全班同学皆知的事实。那年有关杨杰的追求,唐没拒绝,也等同于拒绝了。唐虽然不是特别乖巧的好学生,却也不是任谁拿在手里揉捏的主,只每一次都拿年纪小来推脱。却不想,这么多年过去,竟是他们面对面坐着相亲。如此,许多事,便也水到渠成。   钧看着那个微笑着一步步向唐走来的男子,忽然扯扯唐的手,低声道:“你们领证没?”   唐低下头,浅声道:“没呢!”   钧悄悄舒一口气,这样就好。“唐!”   “嗯?”唐拧眉,这丫头怎么这个档口这么多事啊?   “你确定你不是凑合?”钧着实担心唐是被家人逼得紧了,正好遇见这么个合适的人,没仔细考虑清楚就嫁了。   “啊?”唐略有惊讶,随即反应过来,覆在她耳边坦然一笑道:“我确定,放心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传说中的富二代   那一场婚礼未曾有特别的不同,钧看着他们进行到最后一个流程,也没太多感悟。倒是在回程的车上,想起临走时,唐嘱咐她的最后一件事,竟是让她吃胖些。这么一张搓衣板,有哪个男人会感兴趣?钧当时只连声应下,这会儿在车上坐着,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才乍然想起,辰可不就是没嫌弃吗?微愣,便又觉得可笑。她怎的想起他来了?不过说到底,唐的话不无道理,现如今她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确是还不如当初肉肉的好看。最起码,那会儿还是个有曲线的小妞。   钧下了车便直奔商场,她素来不喜欢买衣服,厌倦的却是来回试穿,总觉得麻烦。这回难得有些兴致,不过是因为方才下午,她请了三天的假期,反正回家也是独独一人没事可做。   钧决然没想到会迎面撞上辰,只方式稍稍好一些,没有狗血到是在上下滑梯中狭路相逢,然后隔空擦肩错过。   他们是迎面撞上,钧错愕的一瞬间,辰身边的女伴就已经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离去。转个弯,钧便坐在休息椅上喝刚买的果汁,这双腿兜兜转转这么久,仿佛不是自己的了。钧将杯子放在一旁,俯下身就望见一双擦得锃亮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眼前。钧努力想了一圈,他们方才撞见之时,貌似她的脸蛋所呈现的只有震惊,倒是真切的不曾妨碍他们什么吧!   钧这般想着,已是眸光灼灼甚是无谓的仰起脸望向来人。她却是第一回见着辰西装革履,笔挺的身姿站在她眼前,算得上是英俊潇洒的男子。然他,的确是同林不一样的人。林或是因着太瘦了,总给人一种瘦削的错觉,他若生在古时,亦是给人病弱贵公子的错觉。辰却是精壮许多,一身黑色西服穿在他身上,剪裁得体,似是专为他定做一般。钧不曾懂得是否为名牌设计,却看着那份工整,甚而那双皮鞋,想来都是价值不菲。至于方才那名挽着他手臂的女子,她不曾过多注意,却也知道,仅那一面,便足以断定那份不雅的气质。钧后知后觉的想,她果真是从不了解他。   辰在她身旁坐下,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交握在一起,平静道:“真巧!”   “是啊!”钧低声附和,随即站起身,唇角扬起一抹稍显歉意的笑,“我还有些衣服没买,不好意思,先走了!”   “你在躲我?”辰的嗓音依旧低沉,或许还夹杂些无奈。   钧倏地顿住步子,却不转身对上他的质问。只随意的摆摆手,轻轻道:“有必要吗?”说罢,便顾自离去。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莫非辰会是传说中的富家公子,那她还真是好命啊!只他那番质问,着实要人觉得没半点道理。即便当初提出分手的人是她,这一个多月以来,却是不约而同地两人都没再联系。说她躲着他,可真是天大的冤屈。更何况,再次相见,是谁独身一人,还是谁满面春风携眷而来?真是笑话!   钧在商场里百无聊赖的又转了几圈,倒是真有喜欢的。比如那个她叫不上来牌子的店里推出的新款,是件短款羽绒夹克。是方格子的样式。她一眼就看中,只望见价格,也就多瞅了一眼。比如,另一家店里的格子衬衣。再比如,另一双简单款式的棉鞋。她看上了,只再没心情买。   回家的路上,钧远远地便望见单元楼前站着的那道身影。天色渐渐暗了,只可惜她这会儿神智清晰,一眼足以认出那个人。四个字。钧倏地便想起那四个字的形容。想当初,有个不甚入眼的男生猛追飞子的时候,便是此般。世事皆是料事如神,每每飞子出现在一个地方,不用半个小时,那男生也会一同出现。美名其曰因缘巧合。以至于,她最亲爱的飞子姑娘一度怀疑是否是她做了那小子的内线。钧百般委屈,就差没指天指地的发个誓证明自个的清白。只好在那男生的劲头来得猛,去得也快。彼时,飞子就曾忍无可忍的用了那四个字形容那小子。飞子说,真是阴魂不散!钧倒没停住步子,认认真真的念叨一回这四个字。辰与她,还够不上那般形容。   及至走近,钧才发觉他竟是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不等她开口,辰已是缓缓道:“我们一起那么久,也没送过你什么东西,这是送你的。”   呃?久吗?钧歪着头数了数他们恋爱外加认识甚至到最后纠葛的日子,貌似笼统算来也不过两三个月。却是真真的算不上久。不过辰已是这般说了,她也没必要矫情推脱,只颔首微笑,道一声“谢了!”正准备伸手去接他手上东西的时候,辰却是后撤了一小步,眸光闪过一丝挣扎,只道:“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呃?”钧一滞,随即默默叹一口气。“好吧!”   一直到两人都在沙发上坐好,辰才放下那些个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边一件件出来,一边拿出来对着她的身形比划,“你去试试吧,看看好不好看?”   “不……”钧刚想开口拒绝,已是看清了辰拿出来的那些个衣服,还有那双鞋。如此,便颇有些尴尬的低下头轻道:“你知道我的号码?”   “应该错不了!”辰拿着那些衣服一件件比划,甚是严谨。“这件羽绒夹克我买了略大一点的号,冬天穿衣服还是宽松一些舒服。我看你平常也是……嗯,这三件衬衫,都是最小的号,我不确定你喜欢什么颜色,就大概买了这三件,和你平常的喜好都差不多。”   “那……鞋子呢?”钧抬起头,不甚确定的望向他。若她记得不错,这几样东西里面,唯有这双鞋标价是最高的,足足抵了她好几个月的工资。想到这,钧便又忙忙道:“鞋子肯定不合适,不然就退了吧!”   “你先试试!”辰勾起嘴角,微微笑笑,眸间闪烁着几丝星光。   “呃……好吧!”   钧甚是无语,到底是拿过那鞋试穿了一回。相当合适。钧甚至站起身走了几步,最后得出的结论依然是万分合适。   “还好吧?”辰笑着看向她,一脸无辜。   钧干笑两声,“嗯,挺好的。”钧虽是嘴上这么说,心底里却仍是有些疑问,辰他总不至于变态到连她鞋子的号码都观察过吧!辰却是通透一般,了然一笑道:“我用手量的,也没想到会那么合适。”   钧这下是再笑不出来了,相遇最初,她是真切喜欢过这个男人的。不论,他是因着同林一样的笑容合了她的眼,还是说,辰本身就不错的气质和样貌应了她的心。彼时,也算得上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她每每冬日里便极容易手脚冰冷,外面又下了大雪。她窝在酒店的大床上,怎么都暖不热这双脚。却是最后,辰来找她,毫不犹豫地便将她的双脚握住放进怀里捂着。那时,钧还曾乐呵呵的笑,真真是无比的开心。那一晚,她仿佛听到心动的声音。可辗转到最后,也不过因了那一样的笑容。她因何得到,便也因何失去。公平的很!   钧看着眼前这个微笑倾城的男子,不知该如何开口撵他出门了。酝酿良久,方才闷闷地开口道:“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做些吃的,一块吃了吧!”   “好!”辰亦是微笑,优雅从容。钧起身去厨房做饭,他这才摊开手来,那层细细的汗珠耀目,似是嗤笑着什么。   钧拉开冰箱,方才后悔,她多日不在,这里面早就没什么吃的。最后不得已,只是煮了一锅葡萄干大米粥。她略尝了尝,算得上是酸甜可口。端至桌上的时候,辰看着她忙了多半个小时只弄出这么两碗清粥来,也没多说什么。只喝完一整碗时,轻飘飘的说了句,“我不爱吃酸的。”钧顿时觉得眼前几道黑线,不爱吃还吃那么多。   钧吃过后,拿了锅碗洗刷,正想着是直接些让他走,还是略委婉一点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甚合适。一双手忽的就穿过她的腰际将她紧紧环住,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上,呼吸温热。“你就这么回报我?”   钧闻言一滞,随即将手上的碗擦干净放在一旁,无谓道:“你想留下也可以,又不是没有过。”   辰清澈感受到钧明显僵硬的身体,她素来不喜欢别人的触碰,能够容忍也不过是最初相遇的那几天吧!“我不是这个意思。”辰放开手,顾自苦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爱你如命(一)   那一晚,辰到底是离去。他原本就非死皮赖脸的人,倒是钧看着他留下的衣服和鞋子,不知如何是好。她确是不信命运安排他们可能会再相遇,自然也不怕她穿着他买的衣服入了他的眼。惟一介意,却是她如何拿此般面目来面对心底的那个人。林,我清澈,我还爱你,爱的只有你。我该怎么办?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从三年前开始,她就被禁锢在那里,原地不动。钧常常一个人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还有信件往来。钧盯着屏幕上的字发呆,直到那些字开始跳出画面,悬在空中来嘲笑她的愚蠢。傻子!   依是同原先一般无二的生活,上班下班两点一线的生活,她未曾觉得多孤单寂寞。原本,许多事皆是习惯了便好。唯一不同,便是经由她亲爱飞子姑娘的强力推荐,钧不得已开始追一部电视剧。女主是飞子爱了许多年的明星扮演。身形娇小玲珑,唯有一张脸肉嘟嘟地,偶尔不小心还会露出难得的双下巴来。钧看着电视上最初仍是最清纯的女主,不愧是飞子钟爱的明星,她们两个倒是一样的纤巧瘦弱,一样的遗憾却是那张脸,婴儿肥肥的很是无奈。然也幸好,上面的男配是她多年前爱过的古装美男子。隔了十多年来,已是充满了男人味。一度,钧傻傻的看着屏幕上的男子,十足的花痴模样。自然,她同飞子聊天时,不约而同地便是那句,“他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呢?”末了,钧方才又幸灾乐祸的笑她,“亲啊!注意点分寸,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当着自个老公的面,还敢明目张胆的喜欢其他男人,真是活腻歪了!   钧太久不进空间,想着男配那张实在好看的脸,颇有些忍不住想要发泄出来。如此,便又登了回QQ,难得的发了个心情,顺带搜了几张男配的剧照,甚而十多年前他饰演过得病弱贵公子,眉间一点朱砂美得绝代芳华,也被她轻易找了出来贴在心情下面。从前她每每百度,只需输上“美男子”三个字,第一张显示的图片定是他当年扮演过的那个角色,而今过了这许久,亦是稳稳当当出现在第一排。钧素来不喜形容男子为帅气,或是酷等等,真是无法形容了,她亦是简简单单一个好看拿来惊叹。之后两日的评论,钧也没甚放在心上,全是因了她随意浏览自个空间时,无意望见那个被她设定了密码的相册,有林浏览的记录。   她说,我最爱的人的生日。   这个相册太久没人光顾,钧都险些忘记它的存在。说来,里面也不过几张她的独照,全是美美的大头贴样式,手机美图轻易就能做到。只是这个密码却是没太容易被人猜中,钧自是晓得林会猜中日期,却不想他会一个个来试。凭着他对她的厌倦,钧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林的生日。十月初六。可是真正回答钧设定的那个问题,却是有太多种答案。譬如说,十月初六。譬如,十月六日。譬如,1006。譬如,10.6。再譬如说,只是简简单单的106。这其中复杂,却是建立在猜中人物的基础上。钧想,林怕是一定不会猜他自己的吧!可是,映入眼帘分明林来的证据。钧呆呆地看着,不敢相信。耳边忽然想起一首动听的歌谣来,是方才最新更新的剧情将要结束时她才进了空间。这会儿响起的自是那电视的片尾曲。   “……我们共度多少曾经/我的关卡有你背影/总在遥远的附近/在爱情面前从来不认命/最后爱你如命/太早遇见/太晚发现/辜负了命运的经营……”钧看着画面上闪过一张张脸,刻入脑海的却是那一句“爱你如命”。   她与林的确是太早遇见,她又太晚发现。而那一句爱你如命,钧在两年前便听过,是经由某个生活作风不甚谨慎的人之口。彼时,W先生三十有五,风华正茂。按着W先生的名言,有一句话颇有些如雷贯耳的气势。他说,“当我看到你媳妇的这一刻,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够气势,也够恶毒!然而W先生还说,那便是现实,她们这些还活在梦里的小姑娘是不会明白的。钧虽不大了解W先生此人,却还是信着他对自身的评价。譬如,W先生说,他除了生活作风不好,哪哪都好!钧表示认同。W先生此人只是任性,恣意而为,却也是个好人。只要,别一不小心成为他的床伴。钧曾在W先生的空间里看过他的相册,其中一个便是命名为“那些年,我相信爱情。那些年,我爱你若命。”里面是他曾经的挚爱,只后来失去。他长她十几岁,女孩儿年轻漂亮,可惜还未长到安定的年纪。自此,自当是别离光景。W先生曾豪言壮语,若他有一天功成名就,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女孩娶了。他念着她,实在太多年。   歌曲缓缓唱到最后,背后的声音温婉,钧看着字母,落入眼中只那一句“天造地设的一对,从来没有侥幸。”钧并不觉得她同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自然也就不会有侥幸。她关闭窗口,搜了完整的歌词,才发觉这首歌她钟爱的也只有那么一句。“最后爱你如命,太早遇见,太晚发现。”   好像是太久之前,是林手臂受伤后的第三天。钧兀自觉得颇有些担忧,可也仅仅只是担忧。直到接到他的电话,想问她借点钱。钧自是应下。然她在落魄的小村里根本不能找到银行,便骑电车去县城打款。那天,正是在林手臂受伤的第三天。他伤至骨头,掉了一大块皮肉,缝了许多针。   那天,钧骑车走神,摔倒。电动自行车的车速较之自行车自然快一些,出于本能反应,钧伸出手臂挡在脸下,可左脸仍是贴着地面连同左臂在地上摩擦了一点距离。钧素来没在包包里放小镜子的习惯,如此,只得以手机的屏幕查看脸上状况,偏又看不清晰,只摸了一把,不曾与胳膊肘处一般流血,也就没放在心上。行至另一个村庄时,钧方才在那间药房里买了创口贴贴在胳膊肘处。略微不幸的便是,在那事后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钧便是顶着半边猪头脸生活,委实难过了一把。   那次伤着,钧没打算告诉林,甚至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可还是不小心在别人的问话里,说漏嘴,辗转被林知道。林表示抱歉。钧一直笑呵呵地,说没事。这么点小伤,根本不碍事。顶着半张猪头脸,怎么会没事?林不客气地骂她,可又满含歉意。可他越是这般,钧就越是后悔,怎么会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天知道,林能打电话给她,她有多开心。如此被人需要着,让她心里满满的。钧特别担心,如果林知道她因为他的事受了伤,自此以后有事便再不找她。只这种话,钧没立场,也没那份玩笑的勇气说出口。   那时,钧不懂得她的开心不过是因为林能第一时间想起她来。所以,有些不经意地隐瞒便成为之后伤口无法愈合的秘密。譬如说,初初摔倒的时候,她就那般躺在地上,痛得一动不动,也没有力气起身。只旁边的车辆一辆一辆走过,亦没人停下。她突然就想,若她就这般死了,怕是也没人留意吧!譬如,林说,他会感她的恩。钧觉得全是屁话。她根本不需要他记在心上,更加不需要他感恩戴德,觉得欠了她什么。尽管,许久之后钧才知道,她要的不过是心安。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这种废话,她在太久之前就该相信。   钧从来都觉得W先生说得那种爱你如命的话是出现在故事里,至少,在她的故事中也循环往复的出现。可她从不觉得,她爱林,如命。钧知道,她有太多事太多人比林要重要。比如,祖父母。比如,小妹橙子。比如,她最亲爱的唐和飞子姑娘。甚而,是那个曾经吼她的小表妹。只不过,她失去的,一件一件,连带着林,几乎带给她覆灭性的打击。她爱他,无法如命般重要。这命不是她一个人的,岂可轻易舍去?钧只知道,林比她自个重要就是了。   终了,她恨的,不过是那一句“太早遇见,太晚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爱你如命(二)   在一次公司的洽谈合作中遇见辰,钧没太多惊讶。这座二线城市,说大,其实也不过如此。相逢或陌路,都不需要太多机缘。辰作为对方公司的代表出席,商议即将签署的合约内容。钧依着是总经理秘书的身份,自然免不了一场眉目交接。辰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底蕴含着太多道不明的东西,钧隐隐觉得不安,可还是不曾多言。身为秘书,多嘴,便是最忌讳的一条。她的安分守己,一度被沈总夸赞,自然断断不会在谈判桌上说些有的没的。   辰代表对方公司表示对他们的企划案极为满意,但是预计投资有些过了。若是出得了这份钱,他们可以找到更好的广告公司来做,完全不必要让他们来。沈总的面色已是有些难看,钧听着也是一滞,辰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们需要更好地企划案。然他的眼眸,算来不是咄咄逼人,却也另有一番气势。那般自信和冷峻的表情,是钧从不曾见过的辰,仿佛一个商界的王者。钧其实不难明白,她所在的广告公司到底没有太多实力,自然而然也难得攀上辰背后的CR国际。那间早就在美国上市的金融公司,她旁边的沈总是万万惹不起的。原本,沈总不过是指望着拿下这次企划案,日后这间广告公司便也能一步步强大。只不想,对方如此大的公司也会计较在预算上面。   这份企划案是沈总亲自审核通过,并仔细斟酌过每一个细节和数字。这份预算,他出得本是刚刚好,不多不少。即便是同行翘楚来做这份企划,想来也不过如此。可偏偏,CR国际的人却是在这个上面较了真,摆明就是要压一压他们。沈总无奈,只得忍下,说过些天定然拿出更好地企划案。辰只勾了唇角笑笑,道:“就由她负责吧!”说罢,便提步走人。   钧没太听清楚辰具体说的什么,只记得他望向她那一眼。眸中含笑,薄唇微抿,脸颊又是棱角分明。那般轻笑的姿态,哪有半分一笑倾城的姿态,分明是个王者。她是他的口中食,逃不掉。钧在那一瞬间,清澈发觉他与林不同,根本不同。林无论怎样笑,或讥讽她,或苦笑,亦或拥她入怀时的宽慰,都是明媚动人。他不会那样沉静的笑,让她觉得心里没半分底气,顷刻间,只想起逃跑,或者躲避。   年近四十的沈总自负阅人无数,太清楚钧做秘书做的极是柔婉,又是玲珑乖巧。可那企划案,却是万万不行的。单说创意这一方面,就是公司新来的助理也能比钧做出的企划案强上许多。只他到底是应下,CR国际的代表与他的秘书关系非同寻常,他岂能看不出?   钧白白得了三天假期,沈总和蔼可亲的笑着,美其名曰:找灵感。钧微笑着说好,领导安排的任务,她有说不的权利吗?   辰的车就在楼下光明正大的等着她,钧这回连苦笑都扯不起嘴角了。远远望去,辰就在车身一旁,斜斜的站着,慵懒悠闲。至于身高,钧走近了,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辰应是有一米八的,亏得她一直以为他是同林差不多的高度。林的一七七,在她眼里便是极好。可她此般瞪着高跟鞋同他斜靠着仍有一番差距,钧顿时觉得,她的眼力是越发不如从前了。   相隔不足半米的距离,钧刚想开口问一句你要做什么,已是被人拦腰收进怀里。“喂!”钧不悦的挣扎,低吼道:“你做什么?大庭广众,你……”公司的那群女人看见了,还不定在背后怎么议论呢?   “你在意这些?”辰努努嘴,瞥向她身后的那群女人。   钧一怔,抚慰好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坦言道:“我倒不在意这些,只……”   “那就好!”辰突然咧开嘴笑起,揽过她的肩膀,就欲打开车门让她进去。钧看他似个孩童一般,情绪不定,先前冷着一张脸那般吓人,这会儿又莫名的开心起来。好似,她的这番不在意是万分合了他的心意一般。她僵硬在原地,没打算果真坐了他的车,她看不懂他,更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原本干干净净的分手了,这会儿对于他的意图,钧半点都拿不准。   “陪我三天。”辰突然俯在她耳边低低道,灼人的呼吸掠过耳际,钧赶忙错开身子,就要开口拒绝,辰却是凝着她羞窘的模样猝然一笑道:“放心吧,不会强你所难的!”钧一怔,心头略微松懈,只觉得脸颊愈发灼烫,身子却早已被他推进车子里。   钧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没大好意思开口道她不会系安全带。这些年工作,她所呆过的公司基本都是不大不小的类型,素来不需要她做些多余的事情,只将公司内的事情处理好即可。即便她本人,也是常常搭乘公交或地铁,打的也是极少的。况且,她习惯坐在后面,虽是见过别人系安全带,她自己,却是不会的。辰刚要准备开车,余光望见她就那般板板整整的坐着,忽的俯身过来,一边为她系好,一边笑道:“你不会?”   “嗯。”钧尴尬的笑笑,颇有些丢脸。不会开车倒还有些有情可原,连这安全带都不会系,着实是丢尽了她的老脸。想起临下班前搜到的东西,方才凝神转移了话题,笑问:“可别告诉我,你是CR的大公子,二少爷,或是小三?”网上自然搜不来他们兄弟三个的具体信息。只说CR总裁膝下有三位公子,年纪都是二三十岁。   辰直起身瞅着她,略恼。“叫我辰!”   “噢!”钧讪讪应下,面对辰严肃起来的面孔,只觉得她似乎从来都看不透他。   辰转过身,启动车子,一边沉声道:“对不起!有些事,我无法告诉你,也没办法解释。”   “没关系!”钧扯起嘴角无谓的笑笑,“我原本就没那么大的好奇心。谁还能没有秘密呢?”   辰倏地将车停在路边,头也不转的苦笑道:“你一点都不好奇?”果真一点都没有吗?即使,他或许愿意开口同她讲,她却是连最起码的关心或好奇都没有吗?   他这是什么意思?   钧的小脑袋转了几圈,也没弄明白他到底是希望她好奇,还是想她什么都不多问的好。末了,只坦白道:“嗯。我对别人的事向来不大好奇。”好奇害死猫,可是多久的哲理了。   辰闻言,倒不曾再多说什么。只那张脸,在抵达目的地之前,一直如刀刻般,没有一丝生气可言。尽管,钧窝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百无聊赖,一度凝着他好看的侧脸出神,甚而在太长时间里忘记辰与林其实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她仍是,宁愿当他是他。   整整三天,辰拖着她不是逛商场便是窝在她的家里,做足了女人的姿态。并且是宅女。短短三天,钧自觉审美开始突飞猛进,衣橱里的衣服几乎全部更新,刷卡刷的她肉疼。   三天,她就忍他这三天。她应下这三天陪他,只断然没想到他会一直呆在她家里,哪都不去。钧晚上睡觉换个睡衣都不方便,甚而,她试图开口撵他走,也被他糊弄过去。规定了辰在沙发上睡,他笑呵呵应下,满眼无害的笑意,但到了半夜便又会跑到她的床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钧不悦的推他,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小声道:“外面冷。”钧就再没了任何力气推他,辰倒也不做别的,只安安静静地抱着她,不多时呼吸渐渐平稳,思想不纯洁的人反而是她了。如此,三天三夜,辰便是和衣同她睡了三回。   即使钧再是迟钝,也足以反应过来。这几天的辰,同以前的他太不一样。有时半夜醒来,她看着身旁安睡的男人,呼吸平稳,亦会产生一世安好的错觉。有时他会不安的蹙眉,似做了不大的梦,钧不自觉伸手轻轻抚平。钧感觉,辰是个太有故事的人,她其实摸不准他。从一开始,她也不该招惹他。他们彼此,与对方而言,都是不安定的因素。   直到第三天夜里,是她与辰此般入睡的第四个夜晚。辰比她睡着的早,他在梦里笑了,唇角勾勒的弧度美极了。钧呆呆地看着,手不自觉地抚上去,轻轻滑过他的每一寸脸颊,最后停在他的唇上,细细抚摸。她定定的看着他的唇,忽的想起某个女作家书里常用的那个句子。她说,他那样的嘴唇,一定很适合亲吻。钧觉得她一定是疯了,居然在时过境迁之后,想起这样的话来。真是有些不要face了!如此想着,便要抽回手来,却倏地被人紧紧握住。钧只注意着他的唇,竟是忽略了辰是何时睁开的眼睛。他的大手紧紧地覆盖在她的手上,她的手贴着他的脸庞。姿态暧昧。钧别过眼,听他低沉的嗓音缓缓传来。   辰说,“怎么还不问我?”整整三天,她都没有开口问他有关那个企划案,她不问,究竟是相信他会处理好,还是说她对自个的工作也没太放在心上。那她究竟会将什么放在心上?   钧闻言,微微仰起脸,对上他的眸子,淡淡道:“你说过三天的时间。”   “嗯?”   “但是这三天我们一直在一起,你肯定是早就准备好一切的。”钧无谓的笑笑,“或者,你原本就打算好要用原来的那份企划。”她虽反应迟钝,却到底不笨。其中关隘,并不难理清。   辰笑笑,略有欣慰。“你靠过来!”他放开她的手,音色低哑却又不含其他。   钧也不想过于矫情,翻过身子,就将整个人贴近他怀里。肌肤之亲都有过了,即便他真的想做什么,她能阻止的了吗?譬如那晚,她几欲死去,也没见他温柔几分。   辰将下巴抵在她肩上,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女子,“你若有许多疑问该多好。”   钧一怔,听出他略微颤抖的声音。然那分刻意掩藏的脆弱,她自是不能点破。只听他叙叙道:“你若是真的问我,我肯定是会说的。”   “钧,我妈……就是你口中的小三。”他抱她的力气愈发大起来,勒得她的骨头生疼。可是他的话,仿佛比他如此用力的抱她还要让人心疼。钧抿紧嘴唇,没叫出声来。他定是比她还要疼,疼上千倍万倍。辰叙叙讲着,钧轻易便了解了全部。不过是世俗常见的第三者,爱上已婚男人,并且天真地想着他会为了她放弃家庭和手上拥有的一切。而后偷偷生下腹中骨肉,再来浅缓痴缠。   辰说,他还从未怨过他的母亲。至于父亲,儿时受着冷眼总觉得委屈,长大了才渐渐明白,个人有个人的不易,他的冷淡疏离,本就是为了他好。亦是因着父亲对他的不管不问,他现时的母亲才渐渐对他生了怜悯之心,偶尔也会让那两位兄长陪他玩耍,没让他心里装下太多仇恨。毕竟,他的亲生母亲是早就去世了的。   钧慢慢挣开他的怀抱,翻过身子,俯身凝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眉目紧紧蹙在一起,眼眸微微腥红。他不说,她也不难猜到,这些年在那个家,他过得有多艰难。钧伸出手,细细抚摸他的额头,一厘一厘轻缓滑过。她俯下身,轻吻他的眼睑,鼻翼,脸颊,最后停在嘴角,细细勾勒他的唇形。温柔小心,却不深入探究。末了,却是离开他的唇,嗔怒道:“你刚刚弄疼我了。”那般大的力气,险些没将她她的骨头勒坏。   不知道的是,她其实,爱着他这样的坦白。林就从来不曾这般。她并不是想要听谁的秘密,知道秘密太多的人会不幸福。她已经如此不堪,没想拥抱太多秘密继续坠落下去。她只希望他们彼此靠得近一点。他足以相信她,将她当做最亲近的人。   辰的眸中明显闪烁着巨大的惊喜,他一个用力便将她压在身下,猛力地吻住她的唇。可在撬开她的贝齿后,又变得细心温柔,不忍伤她半分。那个吻,绵长柔婉,却又倾尽他的全部深情。钧回应着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是否因着大脑缺氧的缘故。那一瞬间,她无意识的察觉,好像是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可是下一秒,她又忘记了之前的错觉。她不过是心疼他受的苦,心疼他这些年过得如此小心翼翼,心疼他,怎会不小心就遇上她这么个坏女人?只到底,辰赶在她喘不过气之前放开她,将她重新拥入怀中,闭眼前叮嘱她,可不许乱动。钧了然的勾起唇角笑笑,在他怀中点头说好。可心底终究是掀起一道莫名的巨浪,辰他说过的话,终于是做到。他顾忌着她的想法,便没再碰她。可是明天呢?以后呢?钧突然不知道之后该拿怎样的面目来面对他。同之前那般视而不见吗?就像约定好的一样,分手后的恋人只是陌路就好。还是说,她可以柔婉一点,他过得如此艰难,她着实不该再让他这般小心翼翼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爱你如命(三)   次日。钧睡醒时,辰已离去。桌边有他留下的纸条。他说,做好的早餐你可一定要吃,不许浪费!公司的事,交给我就好。钧打开盖子,望见他做的早餐,不由温暖笑起。亏得他放在心上,是她的惯性,几乎每天早晨都是清水煮两个鸡蛋外加一碗绿豆粥。及至公司,除却有些女同事的窃窃私语,倒是一切正常。辰作为CR国际的代表,带给沈总的回复是她的企划做得很好,他很满意。如此,便是成交。钧在邮箱里收到他发来的企划案,是同原来一般无二的创意。只是改了几个重要的细节,却是果真缩减了不少开支。   正午时,钧出现在CR国际的大楼前踟蹰,微微犹豫仍是提步进去。原本,她身为秘书,现如今顶着被人没完没了的议论正常上班已是不易,谁料到这份合约的签署沈总会独独交予她一人,倒也不怕她省了什么坏心眼,竟是连字都提前签好了。只等CR的章盖上了。   经由前台小姐的通报后,钧顺利出现在十五楼辰的办公室外面,思虑再三,想着他如今恐怕仍是小心翼翼度日,便想着公事公办便是最好的姿态了。如此,便是敲门,进去,再后签约,最后客套微笑,转身离去。整个过程,她都不曾过看他一眼,倒是他身后的那个秘书有些不同寻常,目光锁在她的身上,万分不自在。   钧刚走出门,就听到身后办公室内乍然传来辰的怒吼,“出去!”她一怔,不一会儿,那那秘书便也出来了。她望着他,略有疑惑,方才辰的面容虽有几分不悦,可也不至于这般吼叫吧!哪有几分总经理的身份?白白掉了气场!   那秘书却似无所谓一般,只微微俯首,浅笑道:“你知道什么叫迁怒吗?”说罢,便顾自离去。纵是钧再后知后觉也该懂得,莫不是辰他不喜她这样公事公办的态度吧?   钧刚刚走出电梯,辰的短信已经追来。等我。钧看着,想来沈总的交代是下班前将合约书带回去就可,自此,便在CR大楼前不远处等着。辰很快就走出来,仍是一袭黑色西装,笔挺合身。钧看着他,想起大学时同飞子他们的讨论,说起偶像剧的男主通常都可以将西装穿得好看怡人。可现实中,她们两个却是都不大喜欢男人穿得板板正正,过于严肃,自然,也极少有男人能穿得好看。前些日子见林那一回,他便是西装着身,是极难得的好看。可是,钧看着远远走来的辰,心底里默默承认,他穿来也是不错的。   “你就这样出来,不冷吗?”钧虽然也是标准的职业装,可是临出公司前到底是在外面穿了件羽绒袄,辰就穿了件薄薄的西服,受得了吗?   “你关心我?”辰开心地笑笑,一排整齐的牙齿露出来,映着微凉的阳光,要人心动。   “你还真是……”钧顿时无语,他能不能别时刻提醒着她?钧看他鼻头微红,随即取下一双手套递给他,“我插口袋里就好了。”说罢,方又抬起头来问他,“你有事直接电话里说不就行了。”就这么跑出来,如果被不相干的人看见,还不定怎么说呢?她是不大计较别人的眼光,可是唾沫星子也是能淹死人的。她何必自个给自个找不痛快?   辰闻言,只走近一步,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锁住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想娶你。不是女朋友,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钧骤然失笑,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眸光闪过一抹震撼,随即抬起手掰开他的手指,平静道:“你的家人不会接受我这样的女人的。”清醒一点好不好?就当着一切不过是你的一个梦,再者说了,我们还小么?也不是可以做梦的年纪了。依着辰的身份,日后娶妻少不了恶俗的商业联姻,她何必将自己白白搭进去?   “这些都不是问题!”辰严肃的望着她,眼眸划过一片汹涌,复又恢复镇定,苦涩道:“只有你不愿意,才是我最大的难题。”   是啊!她不愿意,才是最大的难题。或者说,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一经辰提起,她只觉得太遥远。现如今的她,哪怕是换做林在身前,只怕也是不会同意的。钧垂着头,不作声。辰却也不介意,只继续道:“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大哥现如今是公司董事长,大嫂与他青梅竹马长大,虽是商业联姻,却也是两全其美。”   “那你二哥?”钧惊奇地望着他,倒是她忘了,这样也是可以的啊!   “他在国外呢!”辰随意摆手笑笑,“怕是不会回来了,典型的乐不思蜀。”   “你呢?”钧凝着他,小心道。   “我?”辰眉间闪过一分错愕,随即得意笑起,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我是没人管的,爱怎样便怎样。所以……”他正说着,忽的顿下,抬手勾了她的下巴,似戏谑又似万分认真道:“你就从了我吧!”   没人管么?钧听着他的话,不小心勾起心底埋藏许久的委屈来,眼眶顷刻湿润,倒是吓得辰不知如何是好,收回手正要开口道歉时,面前的女子却是倏地扑进他怀中,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身。辰一愣,也是紧紧地拥住她。不论她是心疼他,还是因着他的话不小心勾起她的往事,这却是她的眼泪呢,他怎么舍得她哭。那一夜,他恨极恼极,只想着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从此以后他与她再也不要有任何牵扯。他摸不透她,已经如此委曲求全想让他们从头来过,他是真的喜爱着她。可是,她的薄情,她的视而不见全都化作利刃刺向他。自小的遭遇时刻提醒着他,不该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尤其是,她的冷漠几乎击溃了他的全部尊严。这是从不被他允许的事情。那一夜,他只当最后一次了,便将所有恨意,恼意发泄而出。那些个轮回,他不用想也知道,她所承受的痛苦有多么剧烈。也唯有那一次,她忍无可忍,在他面前流下眼泪来。哪怕,是流着泪骂他。   可是这才是最真实的她呢!天知道,他有多珍视此刻怀中的女子,恨不得将世上所有东西全部给予她一人。却原来,送罢江山只留你一笑,是真的。   辰静静地拥着怀中的女子,突然想,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一刻便是一生,夫复何求?不想,下一秒怀中的人哭泣的却是愈发厉害了,边哭边嗫嚅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招惹你的,对不起!我没想过……我真的是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想着我可以忘记他,我已经忘记他,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他了。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我忘不了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过得这么艰难,我想随便一个平常人就好,我没想你会……”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她同他说这么多真心话呢!可是为什么他会难过的想要流泪呢?   辰轻轻推开她,抬手小心的擦掉她的泪水。他其实很想告诉她,没关系,都没关系!他可以等,等她忘记那个人,等她接受他,不论多久都可以。可是,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他恨不得倾他所有来抹去她的记忆,恨不得让那个人彻底消失不见,恨不得她此刻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偏偏他又不能,如此,便只能抚掉她不停歇流下的泪水。   “我以为你也会有一个青梅竹马,或者心中挚爱的人。我以为,你对我只是玩一玩,到时候,我也不缠着你,多好啊!”钧哭着扯起嘴角,笑又笑不出,只愈发不能自已的难过。“可是,没人管你。就好像,现在也没人管我一样。我怎么能那么坏?招惹了你之后,又不负责任的逃跑呢?   辰听着她的话,心一阵阵抽痛。她如此责怪自己,他看着,怎能忍得下心?那个钧心心念念忘不了的人,也是这般对待她的吧!招惹过之后,再毫不犹豫地丢弃掉。她就是太清楚自己心内的伤痛,才不忍如此对待他的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说我有过挚爱,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辰望着,忽然狠下心开口。   “呃?”钧一直抽泣着,只听他说了句什么,至于具体是什么话倒没听太清楚。辰看她愣怔的模样,泪珠还在脸颊上挂着,伸出手小心将她的泪水擦掉,方才握紧她的肩膀,郑重重复道:“我说,我有过挚爱。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   “辰……”钧轻声呢喃,脑袋乱成一团,搞不清楚他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些。是她太自责,所以辰才会如此,只是简简单单的想要她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担吗?“我……我不知道你……”她当真不知说什么好。尽管,坦白来讲,的确是如此。可是,他既已失去,那……那个女子便也是他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她何必要去揭他的伤疤呢?辰不是没有提过,他有爱过一个人,她记得。那个女孩,都已经去世许多年了。   “我有过!”辰凝着她的眼眸,严肃道:“钧,我告诉你了,我有过挚爱。是大学时候谈过的女孩,很漂亮,活泼,开朗,像一朵向日葵,映着我心里也是满满的阳光。可她还是走了,她离开我,去往另一个世界了。钧,我们都要往前看,你懂么?”   可是你永远也不会忘记她!钧看着他,心内笃定,只无法开口,也没必要开口。   辰放开她,眸光沉痛。“我从前也以为我不会忘了她,我怎么可以忘记她?她是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自从遇见她以后,我才知道我也可以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没有防备。可是老天总这样不公,它带走她,留下我一个人。我也颓靡了好久,以为走不出来。可是,那天在山下遇见你,我就知道,老天终于厚待我,它带你来,不再让我孤单。”   “辰。”钧轻声唤他,“你让我想想,我不知道我多久才能想明白,你不用等我。”   辰看着她,忽的笑起,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腕肩膀,声音不可自抑的颤抖。“钧,你是说……你的意思是我是有机会的对不对?你和他……也绝无可能了是不是?”   钧凝着他闪烁的眼眸,依是漆黑如墨,可那份耀眼,终归击入她的心底,丝丝入扣的缠绕。良久,她缓缓点头道:“是!”   她到底无法开口,真切地说出所有难言的秘密。自一开始,她决定和辰在一起的时候,只是想要对林放手。她该放手了。三年的时光可以改变太多事情,不论林身边的人换了几回,或是仍是那个叫做“静”的女子陪伴在他身侧。她都应该放手,不论她是真的忘记他了,还是她自以为的,她可以忘记他。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幸福,她还有什么好奢求呢?   钧用了漫长的时光都没能看清,遇见辰那一刻又怎会突然看开,不过是前些日子刚巧读过一篇短文,是有关林徽因同梁思成,徐志摩,金岳霖的故事。她不记得具体是在哪里看到,只是对着金岳霖对林徽因的深情所打动。她犹记得金岳霖为林徽因写的挽联,“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金岳霖从未对林徽因说过要爱她一辈子,也没说过要等她。他只是沉默地,无言地做这一切。爱她却不舍得让她痛苦选择,因此只得这样沉默。因为,能够说出来,大约都不是真的。   爱固然值得珍惜,但是要人爱你一时一刻并不难。但是最美最好的,是有个人在至老的时候还会想起你。那样深刻,深刻到他一生都从未忘怀过你。他会想起你年少时候的容颜,在他心中,你永远都是十七岁的那个穿白衣裳的小仙子。他会想到嘴边不自觉地轻轻地微笑起来,叹息地说,她啊……之后便是沉默,沉默之下,原本是有千言万语的,可是已经不必说了。   金岳霖为林徽因终生未娶。他一辈子都站在离林徽因不远的地方,默默关注着她的尘世沧桑,苦苦相随她的生命悲喜。   那篇短文里在最后的时候还提到,“金岳霖教授是一个痴情的人,他在取舍之间,懂得成全。他的一生都在为一个梦想而坚持,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他在自己追逐的世界里沉醉,沦陷,自成一体:因为失去,所以得到;因为放弃,所以永恒。金教授在乎的是爱一个人的过程,在那个过程里,他已经得到了满足,结局对他而言显得并不重要。他在她的心里画地为牢,守住了他的忠贞,守住了她一生的牵挂。他等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到最后,他依然还能够坚定地说着不悔。他用一生的痴恋,不离不弃的执着,终于让我们相信,这世上曾经有一双手,真实地触摸过永远。 ”   钧在那一刻觉得自己无比渺小,无比狭隘自私。她只想要坚持自己的坚持,偏执的几近癫狂,可是却从未想过,这些年她从未间断的将自己的种种信息让他知道,林他可能是根本不想知道的。他会觉得负累,会挣扎,会内疚。她常常一个月或是十几天,不然便是一季,偶尔就会发信息给他。她或者喋喋不休,发了长长地废话却没有重点。或是,短短几句,告诉她她愈发强悍像个男人了。譬如那一回,她发信息给他。“我发现我愈发强悍了,水管漏水坏了,买了几个都不合适,最后只得拿刀(菜刀哦)生生地一点一点削合适,厉害吧!”林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复,可她知道,他能够看到。   钧想起金岳霖教授,不能不觉得汗颜。他在他八十岁高龄的时候,有人拿来一张他从未见过的林徽因的照片请他辨别拍照的时间地点的时候,他仍会凝视良久嘴角渐渐往下弯,像是要哭的样子,喉头微微动着,像有千言万语哽在那里。最后还是一言未发,紧紧捏着照片,生怕影中人飞走似的。许久,才抬起头,像小孩求情似的对别人说:给我吧!可是,钧却是在这时候冷静自知起来,她只是个平常女子,不确定她自个能够做到一生一世只念着林一个人,而她这番念着,还必须站在遥远的地方,不许打扰他的生活,她怕是做不到的。这三年,她过得已是极其艰难,若她当着失了他的讯息,她不知如何是好。如此,就转身努力,努力着去爱上别的什么人吧!爱一个人,不就应当成全么?给他自由,给他想要的生活,不再彼此惊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爱你如命(四)   那以后,辰更频繁的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简直到了无处不在的地步。钧微有抗拒,他便当真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不动她一分,只静静抱着她,仿佛心内不安的那个人是他才对。钧偶有不忍,可对于那种事,经由上一次的教训,她着实有些怕了。那般疼痛,抵过她与林的第一次,甚而还要痛上许多。她何必自找苦吃?   周末,辰按着惯例又来拉她出去玩。钧窝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平日里上班总要早起,这会儿好不容易睡个懒觉,自然不肯轻易睁开眼。辰打开前些日子他为她新买的电视,便来闹她。钧噘着嘴巴,就是不肯睁眼。耳边却是倏地想起熟悉的女声,小心轻柔,仿佛棉花糖一般柔软,腻得人颇有些受不了。钧转眼想起飞子,不由咧嘴笑起来。辰看着她也是一怔,怎的突然就笑起来,正要开口问她的时候。钧却是精神旺盛的盘腿坐起来,瞪着一双微微有些惺忪的眼睛,模仿着当时飞子的口气笑道:“我等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我当初怎么就选择了你呢?噢!亲爱的,你又生气了!”   钧犹记得当时她笑得厉害,几乎没喘过起来。辰却只当她是模仿电视上的女子,一边扯被子促使她快点起床,一边笑问:“这么开心?”   “嗯嗯!”钧用力点头,唇角微扬。“当时飞子这么对我念叨的时候笑得我不行,这就好像……嗯,就是等我们俩都老了,我想起他,念叨完又看见你生气的场景,真是太好笑了!”   钧穿着睡衣顷刻裸露在空气中,辰极快就收了被子并且叠好。钧正想着伸手去夺,不及转身,就听见他低哑的嗓音,“如果是这样,也好!”至少,他们在一起,她总会爱上他。   钧眸光一黯,跪着走至他身前,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脖颈。“辰,有些事我想我必须告诉你,若你不能接受,我也不勉强。”她答应他会努力爱上他,可是,她心尖上的那个人,她终是要将未完成的事做完才会甘愿。   “你说。”   “我是个孤儿。”钧凝着辰微微有些惊惧的眼眸,一字一句道。   “嗯。”   “我妈去世了,我爸是植物人,大约也是醒不过来的。”   “……”   “我还有个妹妹,在读高一。”   “钧……”   “我多年前同他发生过关系,不止一次。”   “别说了。”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低声阻止。   “到现在,我也没有后悔过。我是心甘情愿的。时光倒转过来,也是如此。”钧听着他急促的心跳,语气坚定却又泛着浅浅的疲惫。   良久,辰方才沉声道:“我知道。”他如何不知道?二十好几的人了,又非未经世事的小男孩,她是不是第一次难道他看不出来吗?可是她这般细细的讲给他听,是要将自己剖开来呈现给他看吗?他期盼着一刻期盼了太久,以至于她当真这般做时,他却是震惊的不知如何是好了么?为什么他的心底满满的全是疼痛呢?   钧依偎在辰的胸口,轻声呢喃:“若我早些遇见你……多好!”   辰浑身一震,愈发用力抱紧她,恨不得将她刻进身体里,与他完好的融为一体。   “疼……”钧在他怀中不安的抗议。辰这才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若有似无的叹息一声,“我真是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自认倒霉。”   “怎么了?”   “你这么坚持。”辰顾自翻一个白眼,抬手勾勾她的鼻子,半是宠溺半是心痛。是该庆幸,庆幸他终于遇见这个对的人,而这个人拥着如此坚持的性子,是他最盼望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亦是该好好地自认倒霉,他遇见的这个女孩子,她此刻正对着另一个男人坚持。她的固执惊吓了他,可也深深地打动了他。他看着她不复清冽的眼眸,心痛得要死,可能够看见她就在身侧,却也一并快乐着。   钧没想到辰竟会带她到游乐场来玩,倒是真真的窘了一把。依着她的感觉,两人都是奔三的人了,还来坐摩天轮,总感觉怪怪的。辰却是全然不在意一般,拥着她就走了进去。一直到摩天轮缓慢旋转,钧看着身旁的人,在突然有些明白他的用意所在。这些她年少时的愿望,她不过是偶尔提过,他却是真的来为她一一实现了吗?两人停留在最高的位置也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辰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问,“怕么?”钧笑笑,说还好。幸亏来时裹得厚厚的,才不至冻着。“那就好!”辰冲她宠溺的笑笑,愈发的拥紧她,不知何时掏出手机来“啪嚓”一声就将她静静依偎在他怀中的情景拍下。钧一怔,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可到底也没多说什么。   自摩天轮上下来走至略远的位置,辰突然扯住她的手腕,“你站在这里别动。”说罢,他顾自走开一些,想要将她同那摩天路一同摄入影像中。钧面对镜头素来无措,只傻傻的站着,双手插在口袋里,最后落入镜头的甚而不是她的正脸。不过,也幸而不是她的正脸,才微微有些意境。辰将手机拿给她看,一脸满足。   “啊!”辰低呼,一个没注意有人跑过来冲撞了他的肩膀,手机自抛物线飞了出去,脚下是鹅卵石铸的地面,钧看着,想来那些照片是留不住了。可是单单这般想着,竟是有些轻松的感觉。辰却是着实受到惊吓一般,甚至连是谁撞了他都不曾多看一眼,只慌忙奔过去蹲下身细细检查手机的损坏程度。   钧愣愣地看着他蹲在地上认真摆弄的身影,身旁的人走过多少也不曾在意。这一幕,怎的这般熟悉呢?钧双手捧住头,脑袋里偏生少些东西似的,总想不起来这一幕是在哪里见过。直到辰站起身,拿着屏幕已经碎裂的手机冲她无谓的笑笑,“没事,应该还是能修的。”她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神情静谧安宁,是他这一生最美的奢求吧!   钧浑身一震,猛地推开他伸来的手,顾自后退两步。她说呢?怎么会这么熟悉?熟悉到仿佛是她极不愿看见的一幕却又映刻在她的脑海里。却原来,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亏得她一直不肯去看,不肯去想,总以为不亲眼所见就还可以继续欺瞒,钧,真傻啊你!她垂着头,忽的勾唇冷笑,辰慌忙走上前,却又被她再次推开。林,当初你便是这样的吧!你说你们发生争吵,你说你气坏了将手机摔了。可是后来,你的手机又修好了。大约也是这样的情景吧!林,你气急败坏失了冷静才会将手机摔掉,可是在她也离开之后,你是独自一个人重新跑回原地,将手机捡回来,找人细心修好的吧!   事情许是过去太久,钧终是不记得他大约是什么时候修好的手机。她只是太清楚的知道,那一次他们吵闹,然后分手,然后在分手后的第三天他出现在她的城市,她将自己交给他。真是傻啊!她不过是一味他用来疗伤的药,及至他消了气,重又想起那女孩的种种好来,她自是多余。   钧愈想愈是觉得好笑,她从来都不过是他的一个玩偶,她素来明白,只不想要去看清。太怕面对真相,太怕知道,他心里没有一丝一毫她的位置。这般残忍,要她如何直视。   “钧,你怎么了?”辰握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问道。   钧抬起脸,望见他眸中的疼惜。若是往常,她大约会觉得心里暖暖的,可是这一刻看来却是满满的讽刺。林,你便是用着这样柔情满载的目光望着她的吧!钧从一开始便打心眼里觉得那个叫做“静”的女孩是真的好,她对林的好自是无话可说,甚而,她做着女朋友最本分的事,全不似她这个哥们。往常林有事的时候,静常常能够温言抚慰,能够鼓励他,能够带给他正能量,让他觉得阳光。可是换做钧,她更多的是泼他一盆冷水。彼时,钧总觉得,林其实是从不缺人关心的,便时不时让他清醒一点,看着现实。也或者,根本就是太熟了,所以才常常损他吧!那份,她盼望着他好的心思,倒是渐渐被埋没了。至于男孩子的心思,她素来不懂,只知道做着那个他的哥们一样的身份,万事不求欠他一分一毫。她从来不知,男孩子的自尊心是需要被满足的。可是静就懂得,或者,只是因了她才是他的女朋友。所以,撒娇,小女生脾气,摆臭脸这种事才能够做出来吧!她从未做过,只安静的呆在他身旁,没半分趣味。也难怪,他要过她之后,就没了半分兴致。可是,她又怎么开口告诉他,她不过是他的朋友,有些事怎会有立场来做?   三年的时间过去,钧再做不到觉得静是个好女孩。她再是做不到冷静客观,最多,她能够想,她们彼此并不相干。   钧一指一指掰开辰的束缚,微微后退一步,竭力克制着想要怒吼的冲动,一字一句道:“你放弃吧!我可以对你交出自己,交出所有秘密,交出自由。可是辰,我只能说对不起!我根本忘不了他,他那么深刻的存在我的灵魂里。”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掐出一个极小的缝隙,呵呵地笑着,声音渐渐尖锐冰凉。她一边后退一边笑道:“刻入骨髓你懂么?只要有一幕,哪怕只是和曾经有一点……一丁点相像,我就会立刻想起他来。我忘不掉的。我根本没你想象的那么洒脱,我从来就不洒脱!”说罢,她独自飞奔离去。   辰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想要追上去,终于还是停留在原地。胸口不能自已的起伏,紧握手机的手扬到空中,恨不得将手中之物摔个粉碎,可到底是缓缓垂下来,拨通许久不曾联系的那个号码。   正值冬季,游乐场本就人少,辰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摩天轮前,颇显孤寂清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微微含着怒气。   手机另一端的人明显有些无奈,开口只浅浅两个字。“有事?”   辰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冷冷道:“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良久,另一端的人才淡淡道:“不会。”   “那就好!”   “没事就挂了!”   “等等!”辰忽的制止他,拳头慢慢松开插进口袋里。他轻轻叹息一声,意味深长道:“我爱上她了,我会娶她!”   另一端的人很长时间没有吱声,一度,辰以为他或是将电话挂了,正要看一眼手机时,另一端的男声却是忽然低低响起,“嗯,也好!”   辰闻言一怔,他这番语气竟似他早晨时说得那句话,他说,“如果是这样,也好!”他与他,怕是一样的心境吧!这般想着,竟是微微有些不忍。可转眼想起钧窝在他怀里哭的模样,只愈发恨着电话另一端的人,于是便含着清凉如水的声线刻意提醒道:“可是有两件事你都要记得。第一,你说你不会后悔。第二……”微顿,辰仰脸望着摩天轮的最高处,深深叹息道:“再也不会有人……像她这样爱着你。”那般深爱,可知他有多羡慕他?   另一端的人没再说话,顷刻便挂了电话。辰自嘲的笑笑,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丢了幸福的猪(一)   钧回到家中,胸口不停地起伏,难以平静。她拿出手机,不经思考便拨出一个号码,只望着他最新设置的个人头像,方又倏地赶在铃声响起之前挂掉。是林同她女朋友的合照,照片不甚亲密,可他拥着她,极是明显。直到心情稍稍平复,钧才拨给飞子。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夹了浅浅嬉闹的成分。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呀?”飞子歪着脑袋质问。   “我不知道。”钧坦白。微顿,又补充道:“应该没感觉,我这会儿还是满脑子的林呢,怎么有空闲去想喜欢他?”   “好吧!”飞子无奈的叹口气,甚是无语。“那你烦躁个毛啊?”   “啊?”钧一滞,有吗?她有烦躁吗?   飞子无奈至极,翻个硕大的白眼,不耐道:“你从前可就是一汪死水,天塌下来都跟你没半毛钱关系,这会儿烦躁个毛啊?”   对于她最亲爱的飞子姑娘被人□□成这般模样,钧表示极致的无语。可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钧深思许久,方才默默道:“可能是有点在意,可是林,我真是……”   “你胳膊上的疤还在吧!”飞子凉飕飕道。   “嗯。”有些东西留着就是为了提醒自己痛过,不论它是因了什么原因才得以保留。“飞子,其实我很想在遇见林之后元气大伤,只可惜,不过是又折损了几分。他其实也没伤我多少。”这一切,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靠!”飞子低声怒骂,还没伤多少?三年了姑娘,就是剥茧抽丝也该羽化了。“那是原先受的打击太大,他那是给你雪上加霜,肉上浇盐。”   “他也不是故意的。”钧低声嘟囔。“他对我应是有愧疚的。”   “谁稀罕他的愧疚,不值半毛钱!”再说了,故意不故意,她身为一个外人自然不好说什么,谁知道呢?   钧无奈的抚额叹息,这妞啥时候变得这般……俗了?   最后两人又扯些有的没的,飞子姑娘很是不喜欢现如今被困在家中的日子,可是挺着个大肚子也不大好意思出去疯。自此,便是百般无聊无事可做。终了,钧都没开口跟她说,那个她在失去林之后自以为是发表的状态。   她说,没有任何东西和可以和时间向抵抗,包括你自以为无法忘却的记忆,包括,你可能会忘了当初是不是爱过那个人。彼时,钧拿着残余的天真,想着时间会是一切救赎的灵药。她有的是时间,抵得住慢慢煎熬,然后在时过境迁之后,再来慢慢忘记他。忘不了也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可是,三年过去了,一切好像都没变。深爱依旧刻骨,她的身体穿过别的人,也还是对林念念不忘。钧真切的觉得,她果真是个傻子。若非长久以来的克制,她已经变成疯子。是谁在三年前就告诫自己,必须相信爱情,相信一切美好的事物?是谁在第一夜,人事不知,望着他蹙眉隐忍的模样满是不解?是谁在失去所有之后还跑去那间格子铺,贴上她无比想念他的标签?她其实根本就从未相信过爱情,相信的都是别人的。从头至尾,她真心信过的只有林一个。也是太久以后才明白,那一夜,她的话,是多愚蠢的一个问题。连欲拒还迎都不是了,根本就是邀请。现在想来,恨不得抽自己。而那间格子铺,同谁相关呢?是在她的城市,难不成她还渴望他会来会看见吗?痴人说梦吧!   对于林,钧总想凭着一颗本心就够了,可是不是的。那里面太复杂,她根本应对不来。   林从前因为他的女友们难过。比如静,他总担心失去她,她并不是个容易掌握的女子。他们之间分手闹了几回,林清楚地知道静对他的喜欢,可是不论是谁提出分手,最终妥协的人都是林。他太怕失去她。比如婕,他们相遇之时她已经有男朋友,是典型的高富帅,林明知比不过,可彼此还是动了心。林纠结至斯,同婕几乎只剩了那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可是终了,婕仍是没能分手和他在一起。比如云珊,是他高中时两情相悦的小女生,长相一般,甚而微微有些不大入眼。可那时的林也是个没怎么长开的小子,又不懂得收拾自己,云珊又是聪慧玲珑,如此却也是一拍即合。只小男生小女生都不是长性的人,如此约摸谈了半年,也就分了。再比如他的初恋,那个引着他情窦初开的女孩,是在班里前排中间坐着的女生,当真应了那句温娴静好。他偷偷暗恋了几个月,觉得人生果真是有着不一样的滋味。可惜他下手晚了一步,那女孩就变成了别人的女朋友。林仔仔细细讲过他的情史给她听,钧一直竖着大拇指,一边感叹着男生怎么可以这么花心呢?可是至少,他会因为她们而难过,却从未因她而有过几分的情绪变化。   钧打开电脑,找到那个需要密码才能进入的文件,继续敲字编辑。是她忘记告诉飞子了,或者,她根本就想要这只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可以自始至终不被人指责和盘查。   钧清澈的知道,她需要另一种方式来保存真相,哪怕岁月风干,经年过往,它都无法在太阳下暴晒,不能遇见光明。但它必须存活,不管以那种姿态。她须得以另一种方式来记录她与林之间有过的过往,哪怕那些细碎零星的片段都少的可怜,可她依然有方式来记录。钧没有办法,只得找到一个方式来为自己结尾。就当做她一个人的日记,等她真的老了,若还惦记,便也是一份记忆。是否弥足珍贵,却也不那么重要。   “我始终觉得我还是个可爱的姑娘。”钧轻轻敲打,“从前,我总想我须得让你看见我的心,让你读懂我从未开口要过的完美。一如,你无法许诺,所以,我安静乖巧,偶尔任性,你不过敷衍。我不是傻子。”   “林,我不是没有无理取闹过,不是没有试图任性过,不是没有以退为进想要得到你过。可我终归不是玲珑聪明的女子。退,便当真退了。你刚刚好需要我的成全,如此,perfect。我如此笨拙,连那份渴望都不懂说得婉转动人一些。”   “林,我总记得你第一次牵我的手,也是这样寒冷的冬季。我出现在你的城市,我们搭乘公交各处游走,没太畏惧寒冷。我素来清楚我这不大中用的身子,平衡感又是差的紧,快要到站的时候自是稳稳地走到下车门处,不妨临停下时猛地一个刹车,我没能站稳。是你扶住我,也牵住我的手。我清楚感觉到你掌心的温度,并不似我,指尖冰凉。只是到后来,我就不停地出汗,手心不一会儿就湿了,过马路的时候,我便顺便松开你的手,将手□□口袋里,你轻轻揽过我的肩膀,将我护着。”   “我还记得那一次,你带我到这里最大的那个商场,非要买一身衣服给我,随便什么款式,只要我喜欢就好。你说,这是你欠我的生日礼物。我心里开心得不得了,你能放在心上,我已经觉得满足。我什么都不肯要,你甚至一件一件拿过在我身前比划,我只是不停地说着,我不喜欢,咱们还是别买了。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可你定要买,然后我就说,如果你执意买了,我不喜欢的话,肯定是不会穿的。你说,你敢!喜不喜欢都必须穿!可我依然觉得有点怪怪的,我想你是有身份的人了,你不只是我的哥们,还是别人的男朋友,穿你给我买的衣服,多少有些别扭。最终,我还是固执着没要。”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丢了爱情的猪(二)   “我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没有资格,甚而,我不想欠你。我总想,我们彼此公平,是件多么好的事情。可你的犟脾气也被勾了上来,你鲜少非要怎样不可,可一旦决定,就再无更改的可能。我闷着脑袋跟在你身后不停地走,大太阳燃烧的热烈且激情澎湃,我选择服软,说,不然就买个手表吧!也便宜。我不知道你那时是什么表情,也忘记你是怎样看着我,看着摊位上统一标价的手表。全部十九块钱。你挑选了一个阿狸的给我,可是我不知怎么又反悔了,我连这十几块钱都不想你破费。你买下,硬要戴在我的手上,我挣不过你,就戴着了。直到你离开,我才摘下。”   “可是,林,我知道,那一天,我很开心。真的开心。”   “林,现在想想,只觉得那时候傻。我没觉得自己多么矫情,只怕再来一次,也是一样的。我觉得没身份,没资格。可你……大约以为我是没情调,没趣味吧!”   “我想起我告诉过你的,东南的《还好》,不知你听了没有?我爱死了那句歌词,还好我们回头,还好爱情发生。我多么希望,这也是我们之间的可能。只可惜,我白日清醒,到了晚上才会做做梦,胡思乱想一通。”   钧想起那个喜欢被人称作“W先生”的男子,她在失去林一年后换了新的工作,然后遇见他。他无意识的同她讲太多人性本质,也连带着让她成长。W先生说过太多话,都如针尖般刺入她的心房。譬如那句,女人都是和谁睡和谁亲。寓意简单明了,钧却在听到那一刻一颗心生生碎裂成千万瓣。忘记去分辨,这一次是不是W先生在胡扯。她一直不知道,她可以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却是真相。它被人掀开面罩,□□裸的摆放在明亮日光下,面容苍白,眼眸漆黑如无底洞一般。   钧在接收了那句话之后,大脑连续许多天一直处在混沌不清的状态。记不清多少次有车猛地刹在身前,也记不得走在昏暗的小路上被人撞了多少回肩膀,甚而,她整天整天的坐在自个的位置上,一言不发。她似是在那一刻惊醒了所有往事,也仿佛是电闪雷鸣下的错愕,只单单回不过神来。可她怎能继续欺骗自己,她自以为是的深爱,不过是将所有给予,亏得她这么久念念不忘。   她在不知道第几天之后发信息给林。可能是我错了,打扰你太久。却原来我不过是因为同你有过关系,才会生出依赖。可我终究无法开口祝你们幸福,那般大度的事,我做不来。就这样吧!   时至今日,钧终于清醒,那一刻她是太傻,竟然信了W先生的话,那些东西不过是他的个人经验,却也未必当真适合任何人。她遇见辰,一样发生许多,可是心心念念仍是林。她该怎么去面对,原来爱,真的存在过。可她终究回不去了不是吗?   钧打开电视,飞快传入耳中便是画面上那个漂亮的女子如泣如诉的质问,“我到底哪里不如她了?论长相论身材论家境,我有哪一样比她差了?”   钧看着,忽的冷笑。那是他不爱你,你甚至连同他心中那个人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果然,下一秒男主角的回答便是,可是我爱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都爱她。   “你呢?你什么都不算!”钧看着,顾自念叨出声。这大约便是那男人的内心独白吧!可到底是男主角,编剧又怎会安排这样的台词给他呢?   “……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所以选择退出/因为爱你所以让你选一个更好的归宿/求你别再说我太残酷……”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钧摸过看一眼,是辰。手指放在挂机键上微微停滞,到底丢下,任它自个响去。这是首颇有些年限的歌曲,是曾经林推荐给她听。说来,她第一回听的时候,却是没甚出息的流泪了。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林面前哭。   彼时的钧全无现在的瘦弱纤巧,顶着一□□的个子算来也是最平常的身高了,不高不矮。可偏偏体重却是足有一百一十多斤。那天,她忘记是在C市,还是这座城市。是冬季刚刚来临的时候,他们在旅馆的小房间里,不是第一次陪着彼此,可是彼此规规矩矩的,不曾有半分出格。她素来相信他,甚而,对于她自个的这般身形还有不懂得装扮自己的样貌,也是万分自信。就是走走夜路,都是安全得很。   钧一直记得她第一次出现在这样的房间里时,看着地上摆放好的两双拖鞋,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这本身就是为情侣准备的嘛!她傻傻的看着,只觉得好笑。他们常常看电视就看到大半夜,然后一人占一个边角便也凑合了一晚。钧虽然总紧张无措,心跳加速,可林就在身旁,她睡起来倒也安心。往往一睁眼就是第二日的正午,酣睡懒怠得很。这一次也是一样,因着天气愈发冷了,这房间里备着的也是两条被子。林困得早,留她一人没完没了的换台,就裹了被子躺下,钧看着没劲,也就躺下睡了。没预料的是,她在学校里尚且盖着两条被子,这会儿薄薄的一条又怎生睡得着?她翻来覆去的,就是觉得冷。原本就只是脱了外面的外套和衣而睡,她这番动静,也忘记考虑会不会将林吵醒了。   果然,林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冷得睡不着?”   “嗯。”   “凑一块吧!”   “啊?”钧惊了一下,却也明白这是唯一能够睡着的办法了。鬼使神差一般,便也应下了。反正,也不是一次同床共枕了,林又不会对她怎样?她对他放心,对她自个更加放心。   如此,便两条被子搭在一起,他们就是两人一个被窝了。钧背过去,觉得怪怪的。“……”钧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呢,林的手臂就穿过她的腰际将她揽进怀里。钧瞬时就傻了,脑子里乱成了浆糊,这……算什么?她几乎不能自已的浑身颤抖,只竭力克制着。林感觉到她的异常,轻笑道:“有这么紧张吗?”   “我……我,不是……”钧涨红了脸,想要伸手去拿开他的手,可又觉得碰他手有些不妥,如此僵硬着,便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是什么?”林依是笑着。钧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也听得出来,颇有些恶趣味。   “我……”钧纠结了半天,最终爆出了一句自认为还算适当的话。“这个……不大好吧!”说罢,狠下心也顾不得什么了,就想要拿开他的手,刚刚覆到上面,就被他转手握住一同压在腹上。林贴紧了她,小声嗔怪道:“你看你肚子上的肉!”钧瞬时想哭的心都有了,可最先反应过来的依是万分尴尬。是啊!她肚子上还有软嘟嘟的肉呢,真是太丢脸了!只这下她却也乖巧了,一动不敢动,若她在动一动,这肉可就也跟着动了。想想又觉得不妥,应是平躺着才对!平躺着的话,她的肚子也是平平的。这般想着,就在林怀中翻过身来。可是这一番没什么要紧,最紧要的却是她能看见他的脸了。白白多了几分尴尬。   林也不觉得什么,只含笑看着她,手依旧揽着她算不得腰身的腰身。大约是经由方才那般折腾,再也睡不着,便松开她,说道:“你摸摸我的肚子。”钧窘得不行,自是拒绝。她这会儿脑袋是在不大清醒,反反复复只会说一个,不是。她的“不是”,就是“不”的意思了。林看她慌的样子,只愈发觉得好笑,“看看我的,就很平。”“你是男生嘛!”钧小声嘟囔。“很多男生也是有肚子的好不好?你摸摸我的。”钧再是拒绝。林便也不问她了,直接抓过她的手就掀开衣服放在自个的小腹上,钧在惊诧间握了拳头,没怎么触摸,感觉却是真切的。的的确确是平平坦坦,哪像她的,硬揪还能揪出一把肉来。林拿着她的手又摸向他的腰侧,仍是没一丝一毫的赘肉。钧被他松开之后,方才发表感言,“你……就是太瘦了,再胖一点就好了。公主抱,你能有力气吗?”林没吱声,不知在想些什么。钧便同他讲了玉米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丢了爱情的猪(三)   话说,她那位绰号玉米的姑娘,身材火爆到了一定程度,单单自背后看着就会让男生忍不住走上前去攀谈。自然,大把的男友是少不了的。玉米姑娘的某一任男友,是个微微有些虚胖的男生,个子也不算矮,约摸有一七六。钧对玉米身旁的男生大多没甚印象,对这位同学印象深刻却是因了玉米提过的这孩子不止虚胖,甚而也没力气。有次,玉米冲他撒娇,让他抱她。那孩子愣是没抱起来,第二天玉米就同他saygoodbye了。自此,钧顾自得出一个结论,不是每个男生都有力气抱起自个女朋友的,甚而,大多数男生应该都是抱不动的。由此可见,偶像剧果真是骗人的,男主角都是有健身的才对。   对于钧的喋喋不休,林没发表任何绝对性言论,只略略表示了下,他是能够抱得动的。钧瞥他一眼,没大好意思当真开口打击他一番。林这么瘦,她打心眼里担心他找个胖乎乎的女友可该怎么办啊?   次日,钧照常十一点左右醒来。这一夜过得稍稍有些漫长,她约摸大半夜的时辰才睡着。两人虽是当真没做什么,她却是被林闹得时刻小心翼翼的提防着他。一个不留神,他的手就会不安分的撩开她的衣服伸进去,大半个夜里,钧的神经都紧紧地绷着,直到确认林睡着了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上眼安睡。   只一个小插曲,却要她一直记得。林其间闹她闹得有些厉害,钧有些怕了,可又不舍得真的同他生气。万分憋屈着抗争,林似乎也没想真的把她怎么样,就放了首歌给她听,想着缓解一下她的情绪。正是那首《丢了幸福的猪》。钧听着听着再也忍不住,泪水啪嗒啪嗒地就落下来。林看着,愈发手足无措起来。亦是这般,这一晚才算熬过去。甚至许久之后想起,钧仍旧觉得林那时是不会对她怎样的,那般胖乎乎的身材,能让人产生什么欲望。就算他是正当年,也不会饥不择食到那种地步啊!唯有那一晚她的眼泪,说来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可以忍住,却是听了那首歌后再忍不住。   钧洗漱完毕,对着镜子整理一下头发,方才在床上坐好,就见林从外面买早餐回来。“啊……”钧惊呼,还不及有任何反应,整个身子就在半空中被人抱着。钧条件反射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你……放我下来。”她微微挣扎,可又不敢真的用力,若他也就这么点力气,她自个摔到地上可就惨了。   “你看我能不能抱得动?”林笑着看她,不急不缓的问着。“公主抱,嗯?”   钧缩在他怀里,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全身裹得像个大棕熊,圆嘟嘟的,也亏得他的手臂能够环住。钧暗暗想,减肥,必须减肥。只可惜,后来她终于拼命外加刻苦终于摆脱三位数的时候,只剩一丝丝赘肉的时候,林再也没有抱过她。那一个正午,那一声尖叫,那一次异样,成为她无比珍贵的记忆。   林抱着她在空中转一个圈,方才放她下来。钧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小声疑惑道:“可是你这么瘦啊!”   “力气大小和胖瘦可没关系。”林一边拿过买来的包子递给她,一边无语道:“我倒是想胖啊可就是胖不了。”   说这话多欠揍啊!钧白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就咬掉一个月牙。   “……谁能体会这撕心的苦/如果爱情的路还可以再铺/我不会让你再为我哭/如今剩一个没用到不可原谅/弄丢了自己的幸福的猪……”手机铃声已经是第二遍响起,钧回过神,犹豫着要不要接听算了。毕竟,在游乐场的时候,本身就是她莫名其妙的跑调,辰能不计较,还跑来找她已经是万分不易。她这番纠结,却是为了什么呢?   矫情!钧恶狠狠地骂自己,刚要接听,铃声却是戛然而止。不一会儿手机震动两下,辰的信息传来。   我在门外。   钧看着,微微一个愣神,就蹬着拖鞋跑去开门。辰一进门就紧紧地拥住她,“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辰俯在她耳边低低喘息。他该怎么开口,方才那一刻,他的心情经由巨大的起伏,若非她跑来开门,他险些逃跑了。   “嗯。”钧轻轻应下,泪水在眼里打转。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厚爱呢?   辰在外面站了有一会儿了,手指冰凉,钧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心里难免愧疚不安。辰捧住杯子,低着头随意问道:“方才你的手机铃声挺好听的。”   “嗯。”钧点点头,“还行吧!听多了也就那个样子,是首老歌了。”   “叫什么名字?”   “丢了幸福的猪。”钧笑笑,脱口而出道:“是以前他传给我的。”说罢,复又讪讪的闭嘴。明明说了要努力忘掉,明明对辰已经不公平,她干嘛又去挑开两人之间的障碍。   辰闻言一怔,他猜得果然没错。那歌词写得不知多好,万万分应了钧与那人的此情此景。只可惜,钧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吧!他在门外听着虽然不甚清晰,有几句话却是听得真切,寓意明了。如今知道这首歌是那人介绍钧听,他这个偷了别人幸福的窃贼,又该如何自处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如果不是遇见你(一)   时光如流水滑过,终于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几个月过去,小妹橙子的寒假不算长,却也是同她窝在一起过了将近一个月,唯一的好处,便是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拒绝辰的留宿。橙子一声声姐夫唤起来何其顺口,钧难得板起脸纠正了几回也没能纠正过来,也就随她去了。钧同辰的进展算不得一日千里,却也能够心平气和的相处,不再似从前应了情景就突地想起林来。这几个月,她克制的极好。偶尔不正常,便是夜里独自一人趴在桌子上码字。此时,橙子睡了,辰也不在身侧提醒着她的内疚。她的日记想要记录有关林的所有,每一次,她都告诉自己,快了,快了,再写个几万字就完了。可是,每每提笔,总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往事排山倒海而来,她调动起所有的自制都不足以冷静清醒。   是夜。橙子已经开学许久,辰偶尔会玩笑般提出留下,钧果断拒绝,辰也不多说什么,只更加温柔细心的待她好。最近这段时间他公司里的事颇有些忙,仿佛是CR国际出了几件大事,牵连了辰。钧不大懂这些商业间的事,便也不多问。他们之间,或彼此友好,或相敬如宾,或玩笑嬉闹,却也算是分手后的复合。   “林,我二十五岁了,你也二十七了呀!不知道你妈会不会催你结婚呢?记得当时我们聊天,我就说,我十有□□是没人管的,事实果真如此。而你,怕是要将结婚的事提上日程了吧!只是不知道你的新娘子会是谁?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勇气找小熙,或者其他人,辗转几人得知你的消息。这般贫贱的事,我最初做来总还能够劝劝自己,我们年幼,为了爱一个人傻一点也有情可原。可现在不同了,我不再是我自己一个,他对我很好,好到我无法拒绝。就像你说的,有车有房的那个人来了。而我每每看着你们相似的笑容,总想着,就这样凑合着过一辈子也是不错的。可我拒绝,拒绝,再拒绝,最终还是会同意的呀!”   “林,我看着他的脸,已经不再那么频繁的想起你。我想,若有一天他向我求婚,要我嫁给他,兴许我会同意。用飞子的话来说,也是如此啊。这一辈子,能有一个肯痴心对我好的人,也该知足了。老天它待我,还算是公平。”   “飞子说,我这是典型的得不到的才是好的。我就说,怎么会呢?我没得到的可是太多了,可这其中只有你是最好的。飞子一个劲的骂我肉麻,恨不得啪的一声将电话挂了。林,其实,我是想说,我压根就没想要得到你,从来如此。即使难过至斯,也没想要得到你。我幻想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幻想同你偕老,幻想,许是可以忍痛为你生一个小林出来。可是,幻想总归是梦不是?我能够在你提出让我做你女朋友的时候笑着拒绝,就该想到我的本心,其实并不想做你的任何一任。至于得到与否,仿佛也未曾怎样在意。”   钧一直记得最初那夜,林在事后就睡着了,钧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十二点三十分。是渐渐变暖的季节,钧望着林的脊背,泪水啪嗒啪嗒流落。她穿好睡衣走下床,摸过纸笔,胡乱写了一通,约摸一点的时候又全部撕掉。   次日醒来,又纠缠了几回,钧累得几乎没一丝力气,可还是穿好衣服送他离开。钧看着他,许多次忍不住在他面前哭出来,可又偏生要忍着,她实在不想因为发生这个而让他诸多压力,如此,便生生跑了好几次卫生间。终于,林离开。钧在回家的路上,几乎在路上没出息的流出眼泪。那一次,亦是她二十多年来唯一一次傻子似的,直到最后一条无人的小道,泪水顺着脸颊落下,不知是委屈还是纯粹的难过。回到家后,钧趴在床上,仍是哭。此时想想,钧只觉得傻乎乎的,哭做什么呀?只是到了这一刻的她,也弄不明白那时的眼泪是为了什么?是预感到将要那个人终将离去,还是说,只为了自己一个人的悲哀?   那晚,她哭着睡去,没敢同林联系。第一次呵,她如此珍贵的第一次,却也如此丢了出去。林离开前,她还扯着嘴角劝他,和静道个歉好了,女孩子都是很好哄的。这一次的事,就当做一场梦吧!你可别想着负责什么的,多俗啊!钧笑他,仿若半分没在意一般。林没说一定负责,也没说不管不问,只说大约是不能和好了。这一次闹得有点大。不只是将手机摔了,甚而在空间上发表了哀伤的分手日志。有许多人评论,大多是劝着他看开些,甚而有个叫做顺的男同学在他那篇日志下面罗里啰嗦说了一大堆,被小熙热情的评为“一坨好基友”。   钧记得他们分手后的第二天早晨,她浑然未觉这件事的发生,只在上班的路上突然接到林的电话。他说,“你看到我的日志了没?”这大清早的,钧赶着上班,自然没空翻手机玩。林嘱咐她去看看,钧便看了。为此,乐颠颠没忍住笑了一路。亦是那一刻,无比明确的知道,她有多么的喜欢着林。   林提出让她做他女朋友却是在他离开的次日。正是周末。钧痛哭流涕了一整天,心情沉闷到极致。他的信息就发来。钧看着,突然就咧开嘴笑起来。她不得不承认,她是无比渴望这一刻的。   自那一晚之后,她是想着从此以后一定要尽量少联系,避免同样的事发生,更重要的却是,她并没有足够魄力看着他们破镜重圆。林突然就这么说,钧有些慌了,却还有着残存的理智。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怎么可以这么明显成为他的填充?怎么可以做他的某一任女朋友?是某一任女友呵,总会有分手那一天的。她想要的却是,她永远可以站在他身旁,哪怕是用着好朋友的姿态。只是她无法开口,只能义正言辞的拒绝,说,“不用负责,我都没放在心上,都过去了”。林说,“不是负责,我是真的想要给你缺失了二十年的幸福。”钧微微有些傻了,她素来不大相信男生这种甜言蜜语,听来动听,却没有半分实际的效果。只这一刻听来,却是暖暖的充盈她的整颗心。   可到底,还是没有。她表现得像是一个无比开放先进的女孩子,没半分在意。林也终于放弃。一直到很久以后,唐问她,是否后悔过?钧说,没有。不论是那一夜,还是后来的拒绝。哪怕是她拿着现在的记忆回到过去,也是一样的情景。她用了三年的时光才明白她如此喜欢着林,那一夜的发生是她甘愿的。而后的拒绝,却是不论再来多少次,她都一样不想成为他的任何一任女朋友。某一任。这个词,仅仅听起来就让她觉得屈辱,觉得这一生的无望。无论以着哪种方式存在在林的生命中,都好过某一任女友这个称谓。   钧看一眼窗外,她又在想他了?可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肆无忌惮的想想他吧!钧摸过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上一次联系的时间,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啊!她和林之间,如今是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遇见辰之前,她还能放任自己偶尔发信息骚扰一下他,她的近况他总能知道。如今,却是又一个大半年过去了,就是除夕之夜,彼此间都是一个“新年快乐”都没有。钧盯着纯白的屏幕,低低念叨出声,“终于是什么都没了。”却原来并不是书上说的那般,爱情在百转千回之后,还会有些什么东西在。她一个人的爱情,终于,什么也没剩下。   钧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继续敲打。   “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林,这句话是我同飞子的某一次通话中听她念叨过,我想着,真好听啊!若有一天你死了,或者我死了,就是当真应了这个情形。可惜我还是笨了些,查了搜搜才知道,这句话不过是韩愈用来祭奠他的侄子十二郎的短文,亏得我又在第一时间放在你身上用。”   “林,纵是我如此笨拙,如此的反应迟钝,也该渐渐懂得。未必你一定就是玩腻了然后抛弃我,是谁说的爱情里本就没有谁对谁错。不过难过的是我,你才被迫成为负债者。我怎能不知道呢?我从开始就是自私的,我只要我自己不内疚,却从未想过你要的是什么。全部都是我以为,我以为你希望我消失,以为你想要两全,以为你夹在中间为难。其实,根本就不是。你也会内疚的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如果不是遇见你(二)   钧想着,她发给他的信息,说过许多回对不起,可没有一次是正正对了他的心思。她如此了解他,却也从不了解他。林那样的人呵,几个月前的相见,林说了太多话,钧不记得许多,却也知道他轻声提起的那句,他说,“不是我不见你,我怎么有脸见你呢?”他的声音平静如常,钧自动屏蔽掉这句话,不想听的只能告诉自己她根本就没听到。   可是,钧知道,只他这一句话,莫说是三年,就是三十年,她也原谅他了。   她其实,从一开始就该好好地为她的自以为是同他道歉。这么久的时光,林一直是内疚的。她知道,却装作不知道。   有多少次,钧顾忌着静会计较她的存在,自作主张就同林断了联系。他们之间本就联系的不怎么频繁,林常常要过些日子才会发现,甚而有一次,林次日就出现在她的城市,然后就又联系了。如此反复,不知多少回。钧常常劝他,总归是女朋友重要一些,他不能因她而让静不开心,可她却是从未想过,这些事本就该由林来处理,她瞎起什么劲啊?一副大义凛然什么都无所谓的姿态可恶的紧!   “I love you not because of who you are, but because of who I am when I am with you.”   “林,这是三年前,我在你的空间看见你的句子。是你说给她听的蜜语甜言。我没多少心思去验证这句话的原意是不是歌颂爱情的情话。我知道的是,在爱尔兰的一位诗人的作品中有一句相似的话语。是Roy Clift。他的[LOVE]曾出现在一本中文杂志上。I love you, Not only for what you are, But for what I am When I am with you.   “初初读到那句话时,我略略失落了一把,因为我同你在一起时,并不是最好最自然的样子。我和你一起,常常紧张无措,并不能完全自然舒展。我还是更喜欢Roy Clift的另一句话。I   love you For the part of me That you bring out.那是说,我爱你,因为你能唤出,我最真的那部分。林,纵使我同你在一起不够自然,也不似我同飞子唐他们一起时的玩笑疯癫。可你知道我的傻里傻气,知道我的所有弱点,知道我原来听一首歌也会流泪。你共享我所有的秘密,而也只有你,让我觉得安全,让我百分百信任。在你离弃我之前。”   “林,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不会知道,我是这么小心眼的人,这么……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只可惜,我到底失去你。时至今日,终于什么都不重要了。三年,我还是不能开口祝你幸福。看吧!我的爱,也不过如此狭隘着,自私着。”   钧合上电脑。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吧!从明天起,爱与不爱,都好好地同辰相处。   钧决然没想到会在街上同一间商场遇见辰两次,她答应了橙子要送她生日礼物,上次她同橙子一起来时,橙子看上了一款淑女裙,她这会儿赶在周末独自逛商场,却是万万没想到会遇见辰。甚而,还有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高挑明媚,眸光温和却又不乏玲珑尖锐,钧微微有些震惊,可也只是微微有一些。那女子看她的眼神并不友善,钧撇撇嘴,突然想,她这个原配是不是能够光明正大的走上前去,随便说两句什么。在所有已知的故事里,通常不都是这样的么?   可她偏过脸,望见辰颇有些纠结的表情,身体里突然间仿佛七经八脉各种堵塞悉数打开了一般,说不出的通透明亮,神思清明。于是,钧连含笑致意都一道省了,别过身继续逛她的商场去。橙子的眼光的的确确要比她这个做人老姐的要强上许多,那款淑女裙生生花掉了她半个月的工资。钧提着袋子离去,颇有些肉疼。   回到家后,钧琢磨着辰是不是过会儿就会来,或者到了晚上来一趟,将今天的事随便解说一番。譬如家族利益,譬如商业联姻,譬如,青梅竹马。只可惜钧在家翻了几个最新出来的电影,一道都看完了,天都黑透了,辰也还是没来。一直到晚上十点,敲门声传来。钧穿着睡衣踢他着拖鞋去开门,磨了一整天,只剩了一丁点耐心。   钧打着哈欠,一边在旁边站好请他进门。“这么晚了还有事么?”   “钧,今天的事,我是……”辰望着她,是同白天一样的痛苦纠结。   “身不由己嘛!”钧接过他的话茬,无谓道:“我知道。传说中的大户人家都是这个样子。”   “钧,你明知道我不是……”辰望着她,眸中微有怒意。   “好啦!”钧眨眨眼,安静的在他对面坐好。“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辰张口,看着她那张故作无辜模样等他解释的笑脸,突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说呀!”钧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不免开口催促。“……啊!”方才还在对面坐着的人突然欺身上来,钧看着他放大数倍的脸,双手环抱在胸前,小心谨慎道:“你要做什么?我们之前可是……”他们之前可是达成共识的,她若是不愿,他可不能硬来。   “你一点都没酸吗?”辰的身子紧贴着她的,呼吸灼热打在她的脸上。好歹醋上一醋,也没白白让他挨了一整天。   “有……有啊!”钧眨眨眼,她被他禁锢着,点头的动作做来稍稍有些艰难。   “那就好!”辰倏地莞尔一笑,似是极满意她的回答,他俯身就吻上她的唇。只钧未必就那么喜欢,她这一把老腰了还保持着这么高端的姿势,猛地推了几下,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道:“你还没说是怎么回事呢?”当她是十七岁小姑娘呢,这么好哄?   辰这才坐好,将白天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果真是恶俗的商业应酬。辰这位三少爷本是不受待见的,只是他的大哥已经娶妻,夫妻感情极好,二哥又身在国外,一心追求心中的艺术梦想。如今,能够拿来顶事的也就他了。老爷子难得亲自嘱咐,要他好好陪一陪那位留学回国的黎小姐。辰违拗不得,只得应下,不想偏偏遇上钧。   最后,钧淡淡的做出总结,“看来,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是有点困难的。”门不当户不对啊!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了?”辰大惊,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猛烈摇晃着。钧无奈的垂下头,重点啊重点!貌似重点是她不会被他的家人接受才对吧!   钧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凝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道:“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她这么久难道是和鬼在谈恋爱啊?   “不是不是!”辰直接无视她翻出的那个硕大的白眼,急促道:“我是说结婚,你愿意嫁给我了吗?”   钧彻底无语了,他这是在向她求婚吗?求婚啊苍天!纵是她百般潦草,对许多事都不是很在意,可是,有他这样求婚的吗?末了,钧拾掇起残余的那么一丢丢小理智盯着他问道:“求婚是吧,戒指呢?”   “戒指?”辰明显一怔,随即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盒子。   “靠!”钧实在没能忍住爆脏话,眼睁睁看着他突然单膝跪在地上一本正经望着她,手中的红色盒子已然打开,露出闪亮的银色戒指,一边深情款款道:“钧,嫁给我吧!余生就让我来照顾你,让我们给彼此一个家。”   钧望着此情此景颇想严肃一点再严肃一点,怎么着也该给他一个面子,可她仍旧忍不住瘫软在沙发上,无力的叹息。辰的声音再度响起,“钧,嫁给我!”这一次,平白多了些笃定和势在必得。钧凝着他,到底是做不出认真的模样。只懒懒道:“你先起来。”“你先答应我!”辰单膝跪着一动不动,定定的盯着她,犟脾气也被勾了上来。   钧瞥他一眼,顾自站起身,“那我就去睡了。”说着,还应和着打了个哈欠。   “钧!”辰赶忙叫住她,随即无奈的站起身,拉她一起坐下,“你说吧!我听着呢!”   钧稍稍离他一些距离,单手托着脑袋,微微眯眼,懒怠道:“你看看我。”方才不觉得,这会儿倒是真的困了,上下眼皮不停打架,若非还有辰这个□□烦需要解决,她真是恨不得就这么睡过去。   辰果真听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钧拢了拢睡衣的领口,继续道:“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身材一般,脸蛋一般,性情也不大好,你若非脑子进水了就不该看上我。”   “可能一物降一物吧!”辰认真道。他原本也没想到会喜欢上这么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可是后来心不受控制的被牵引,岂是他能够掌握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如果不是遇见你(三)   钧继续抚额叹息,都说恋爱的人智商会下降,当年她喜欢上别人的时候,也是这般痴傻。现如今,有个人这么傻傻的对待她,倒有些让她不知所措了。说是受宠若惊却也不全是,仿佛心底还有些浅浅的欢喜。那欢喜不止因着有这么一个人如此待她,也因着她对这个人似乎也是有着轻微的喜欢。   钧瞥见他仍旧握在手中的红色盒子,微微睁开眼,淡淡道:“你什么时候买的?”倒是她忽略了,这戒指竟是他时时带在身上的。如此想着,心底不自觉便泛起微微暖意。至少,他的心她看得见,也能够感知。   辰闻言,眼眸掠过一抹怜惜,随即别开眼,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沉声道:“是你做恶梦那晚。我想,我一定要许你一个完整的未来,让你未来的每一天都好好地,我陪着你,就这么走下去。”   那么早么?钧微微惊异,时光倒转回几个月前。是橙子寒假的时候,那晚,橙子出去参加同学聚会,很晚才回来,并不知道这些插曲。白日里辰带她出去,是在回来的路上,她窝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睡着了。梦里,是混浊的一片,她谁都看不清,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明天在哪,唯有满满的恐惧充盈整颗心。是同往常梦里一般的奔跑,可是又怎么都跑不快,身后仿佛有最可怕的东西追赶,她拼命逃,拼命躲。终于有一只手向她伸来,钧紧紧抓住那只手,开心的笑道:“爸爸,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你回来了我们就不是孤儿了,爸爸……”   那晚,钧醒来时便是窝在辰的怀里,还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那晚……”钧静静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我说了什么吗?”   “你叫了声爸爸。”辰低低道,“那时我就想,其实你还是爱着他的,尽管你并不常去看他,可是你希望他醒过来。后来我去医院看过伯父,没敢告诉你。钧……”辰突然扳正她的身子,凝着她的眼眸,郑重道:“我想给你一个家,想给你温暖,想让你觉得安全。我不管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   钧看着他,心头暖暖的,再找不到拒绝的言辞。她伸手紧紧地抱住他,轻轻道:“如果你的家人不介意我,我愿意。”   辰浑身一震,复又更加用力的抱紧她,恨不得将怀中的人刻入骨髓里,融入血脉不可分离。天知道,那一晚,他有多么震惊。不是没有亲眼见过钧的睡态,只那一次在车上,她浑浑噩噩的睡着,到她家楼下的时候,辰看着,没忍心叫醒。钧却似是入了梦魇一般,额上渐渐浸出大滴大滴的汗水,他伸出手想要替她擦拭汗水的时候猛地被她抓住,钧极少说梦话,有时在他身旁做恶梦也不会猛然惊醒。这会儿却是紧紧地抓着他,一声声开心的呢喃。他凑近她的唇畔,听得不甚清晰,却还是隐约听见那句,“爸爸……你回来了。”   辰震惊的无法言语,大脑在一瞬间空白,能够想起的却是那个从来都对他不冷不淡的老头。虽然他同钧说时,说的是因着那个老头对他的冷淡才导致继母对他尚算友好。可是,他不是不清楚,他曾经深刻以为的母亲被遗弃,然后便是父亲背信弃义。可是,不是的。有许多往事,不需浪费太多力气就能调查出真相。他是父亲的第三个儿子,却并非他情愿留下的第三个儿子。母亲只不过是他的一次艳遇,是母亲想要借着他的力开始崭新的生活,他不过是一个意外。可是,那到底是养育他多年的母亲,他的心里眼里只能容下母亲,自是看不见父亲所做的一切。他知道,虽然父亲不像爱着两个哥哥那般爱他,却也是关心他的。   就像……钧的父亲。   钧说过,自小,她同她的父亲便没有太多感情,加之后来父亲对母亲的背叛,连带着将那些微的感情都消耗殆尽。若说残余的赡养,便只剩了这些年她承下的祖父母的恩泽,自是要赡养祖父母的儿子。可是,那晚那声呢喃,泄露了她心底全部的秘密,她还是爱着他的父亲的。而他呢,对那个老头,怎能是全然不在意?   那晚,他送钧回去后在雪地里奔跑,一直跑到那座大桥上,冲着天际大喊:“爸,我找到爱的人了,我想给她一个家庭,我一定要让她幸福!”没有人知道,那一晚他像个孩子似的又是哭又是笑。一直到夜深了,辰出现在某一栋别墅前,站了许久,离去前留下的一串脚印也很快被大雪覆盖。   次日,钧照常上班,辰的戒指终究没如愿戴在她的手上,却不是她矫情,只是定要有家人的祝福才能安心。公司里依旧有着道不完的闲言碎语,没料到的却是,被沈总叫到办公室里,迂回曲折的说了一大通,钧便也明白了,沈总这是婉转的希望她能主动辞职。可心里终究有些疑问,最后仍是问了到底是谁。她总还是不信那些流言蜚语足以沈总解雇她。沈总望向她的目光稍显为难,似乎并不方便开口,她也不多问,收拾收拾东西便走人。   钧抱着箱子走出公司不远处就远远地望见一个女子向她走来。她向她伸出手,“你好!我叫黎清。”   钧腾不出手,只颔首笑笑,“你好!”   “你大概认识我。”黎清依旧含笑望着她,高端优雅的姿态怕是钧倾尽一生也学不来,明明无比厌恶身前的人,却还是可以笑得如此平静从容,似对待多年的友人。“我是辰的未婚妻,希望你能离开他。”   钧闻言,只一个劲的骂着恶俗,忒恶俗!没半点新鲜的感觉,突然就想若是此刻她的中指上戴着辰送她的戒指,在黎清看来,不晓得会不会有点滑稽。钧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来最好的措辞和应答方式。虽是她自个并不大介意她这副蓬头垢面素颜朝天的模样,淡妆化得也不够精致动人,可是辰在他家中的身份本就为难,她不能再丢了他的脸面。如此,便轻道:“若是辰这样对我说,我会离开他的。”至于其他人,她并不放在心上。   “他别无选择。”黎清似是料到她的答案,仍是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原本无谓的心态,突然生出几分不屑来。   钧闻言一怔,没空想电视上的剧情都是如何演绎的。只看着眼前女子的端庄大方,又是自信美丽,突然就生出自卑的情绪来。可是转瞬又觉得何必呢?貌似她才是原配吧!故此仍是淡定道:“我还是那句话,让他亲口告诉我。”说罢,就错开她的身子离去。   “你……”黎清微微一惊,马上就恢复镇定对着她的背影缓缓道:“如果你是真心爱他,就该明白他此刻在家中的处境,只有我能够帮到他,你……只会让他一无所有。”   钧停在原地,头也不回道:“是吗?可是我愿意同他共患难呢!”   钧头也不回的离去,自是无法知道身后之人在她离去后招手唤了隐匿在暗处的人出来。连那眸中沉稳淡定都消失无影,黎清亲昵的挽着身旁男子的手臂,眼睛眨巴眨巴可爱的紧,一面又是踢踢脚不满的嘟囔,“这下你高兴了吧!这么高的跟,累死我了。”说着,已是将整个人倚在他身上。   那人揽住她,凝着远处渐渐消失的背影,浅笑道:“不也是你想要的么,傻丫头!这样,两全其美不是?”   “嗯嗯!”怀中的人重重地点头,“我才不要那么早结婚,明天我就飞新加坡,没个一年两年就不回来了。”   那人勾勾嘴角,似是对这一切极为满意,倒是怀中女子后知后觉的抬起头凝着他身后的方向,疑问道:“那个人呢?”   “走了。”他淡淡道,颇不以为意,可心底里到底是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黎清直起身,望着远处若有所思道:“辰,你这招可是有点恶毒,也不担心她将来知道了怨你么?”   辰一时无言,那个人要来见她最后一面,他自觉能够带他来已是天大的好心,哪里想得到这许多?或许,是根本就想到了,还是想要赌一赌。   黎清却也不真的追一个答案,转而问道:“还有,你怎么就知道她一定会那么说呢?万一,她退却了呢?”这种事,但凡赌,便要足够聪明,情敌当场,若输了,便不只是脸面的问题。还有那颗心,还不定被丢到哪里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如果不是遇见你(四)   “呵呵……”辰苦笑,他只是太没把握。“我赌的不过是她的善良,还有……对我的愧疚。”钧的脾气,其实极好掌握,只要他拼命地对她好,然后想尽办法留在她身边就够了。倒不是说她真的就会因此而对她动心,相反,她很清楚地知道什么是感动,什么是感情。她只是从来都不喜欢亏欠别人,他此时尚且能够拴住她,不过是因为那个傻丫头以为她亏欠了他,自此,才会事事多替他考虑一些。   “哦!”黎清睁大了眼睛望着这个儿时的玩伴,低声呢喃:“或许,她是因为不屑被挑衅呢,因为她不够爱你呢。”   “嗯?”辰没听清楚,况且方才走神,根本没意识到黎清说了些什么。   “没事没事!”黎清呵呵笑起,也并未真的放在心上,只有明天的离家出走才是最重要的。   入夜,辰去看钧。她打开门如平日里一般的招待他,一双拖鞋,进门后一杯温开水,然后打开电视放较小的声音。辰看着她,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问什么。他以为钧至少会说些什么的,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她的安静常常让他害怕,每每她安静什么都不说的时候,才是真的离他远的时候。这种怪异的疏离,甚至让他怀疑是不是当时那个人离开后又单独见了钧。早知如此,他应该偷偷跟上去的。   到底是钧先开口询问,“你有事么?没事的话我要睡了。”她的表情平静而疏离,辰看着,心内愈发不安,坐到钧身边,小心翼翼道:“钧,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工作丢了再找就是。”微顿,仍是紧握住钧的肩膀,深吸一口气,迟疑道:“是他来找你了么?”   钧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微微点头。   辰浑身一震,猛地放开她,似受了极大的打击,整个人都呆滞的一动不动。钧凝着他那般表情,心内竟是不由有些苦涩。兴许,她的回答是错的吧!如此,便掰开他的手,转身凝着电视上那位她同飞子一起爱着的男配角,是另一个卫视在重播了。她拨着清凉如水的嗓音淡淡道:“我也没想真的和你共患难,又不是二十岁的小女生了。你舍不得我不会说什么的。”   辰大惊,却是钧误会了他说得那个“他”是女“她”了。不过,幸好幸好,他们并没有相见。辰猛地抱住她,一声声诉说着心内的感动和喜悦,“怎么会?不会的,我就是担心她说什么,你会真的离开我,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钧倚在他的怀抱里,没有挣脱。可是方才突如其来的那份薄凉,仍无法完全褪去。   林,感情这回事,其实最难掌控,也最易凉薄的吧!   钧倚在辰的怀里,余光得以看见电视上那个她最爱的男配,他的深情款款,他的英俊姿容,他握枪的姿态。林,我有多久没有想起你了呢?我拼命克制自己,拼命不去想你,可是,你终于还是要属于别人了么?   直到辰离去,钧才软软的跌坐回沙发上。时光向前翻一页,倒回白天她步行回家的时辰,正午阳光正好,洒在她的脸上温柔暖暧。   手机突然在包包里响起,是飞子。她本没有在意,想来也是死妞又无聊了拿她消遣呢!   可是电话另一端的气氛沉重,钧突然就有了不详的预感,到底是听见飞子犹豫浅缓的语调。   “钧,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   “嗯。”钧应下,没敢去想是不是和林相关。这些年,她有时辗转得知林的消息,却从来不是从飞子这里知道。飞子同林不过见过几回,连手机号码也不曾留过。而这些年,飞子的手机号换了几回,也只有亲近的几个人知道。   “他要结婚了!”   “…… ……”钧再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忘记问一声飞子,她是从哪里知道的,是听谁说的,是不是弄错了,消息准不准确?   一直到她浑浑噩噩的走回家,猛地回过神来,才又拿起手机,看见好几通未接来电,全是飞子的。另有几条信息,无一例外是她最爱的飞子姑娘在劝说她,一定要看开一点。还说,她本不想告诉她的,可是顾铭说,这种事还是让钧自己做决定。早知道钧这么接受不了,她就自作主张不告诉她了。钧给飞子拨回去,才问清楚,竟是飞子突然接到了林的信息。飞子本是不信的,可是在朋友网上输入林的名字,很快就搜到了他的主页,的确是有前些天才上传的图片。是两只手勾在一起,能够清楚看见中指上的戒指。   他说,他希望钧到时能够去参加他的婚礼。时间定在两个月后。是钧生日的前几天。   钧太久不曾查探林的任何信息,却是忘了,依着林已经二十七岁的年纪,是该结婚了。亏得她以为自己不去看,便当真什么都可以不知道了。只是,林何必特意告诉她呢?   是在多久之前呢?似在见过第几次之后,他们彼此间的毒舌有增无减,已然聊过许多话题。偶尔提及婚姻,钧那时的脾气秉性稍稍有些偏颇,不似常人,总想着以后大约是不会结婚的,至少要很晚结婚才是。彼时,钧没看清她喜欢着他,自是不知道一些话落入林的耳里,成为某一种拒绝的婉转。每每钧此般说时,林总不客气的打击她,就你那身板,能熬到结婚吗?   “切!”便狠狠地鄙视他,却又应和着,凉飕飕道:“是啊!就我这样,血压这么低,还有阑尾炎,说不准啥时候犯病就疼死了呢!”   “嗯嗯!”林不客气的应下,“到时我就去参加你的葬礼。”   “去死!”钧骂他,随即转了话题道:“不过,你结婚的时候我肯定是要去的,看看新娘子漂不漂亮?”   “好好好!”林连连应下,“一定通知你。”   “对了!”钧转念一想,“你要是真来参加我的葬礼,可是一定要带一捧黑玫瑰。”   “还黑玫瑰?”林表示严重鄙视,“有黑色的吗?”   钧瞬时被问住了,喃喃道:“有吧!”   记忆里的太多事钧都记不太清了,独独记得林说会通知她让她参加他的婚礼。这一天终于来了么?可是,她以着什么样的身份去呢?朋友吗?却又在多年前暧昧未名,甚而发生太多。他的旧人吗?却又不被他们彼此承认。还是说,她是他的某一个前任?笑话!这是她最为不耻的事啊!   钧一整晚没有睡觉,做出的决定却是不去。不去了吧!她已经决定要和辰共同走下去,何必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呢?只是,最后要她下定决心的却是,她已经没有勇气了。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她到底是做不到。   意料之外的却是飞子,她的电话在第二天清早追来。死妞自从生了宝宝之后,整颗心就挂在小女儿和老公身上,怎生这会儿挂心她这么多呢?   “钧,我希望你去。”飞子在电话另一端郑重的发表她的意见。尽管,她的意见通常不能影响钧的决定。可是,该说的话她还是要说。   钧不客气地笑起,兀自对着空气翻个大白眼。“你不是不让我和他在一起吗?”   “所以他结婚你才要去啊!”飞子一字一句说得极是严谨认真,倒显得钧嘻哈哈的样子颇是没个正经。   “你这是什么理论?”往常最不喜她对林念念不忘,这会儿偏要她赶去参加心爱之人的婚礼。嫌弃她太过正常了吗?   “你就该受点刺激!”飞子顾自发表看法,语气笃定,自认有些道理。   “何出此言呢?”钧将电话放了外音,便丢在桌上,她这会儿当真是极不想搭理那个小妞。   “咳咳!”飞子轻咳两声,缓缓道来,“你这么久放不下他,就是因为心里还抱着那么点希望。不管你死心多少次,玻璃心碎了几回,都还是个有心的女人。你只有亲眼看见他结婚了,他已经真真正正属于别人了,你才能从根处舍下她,开始新的生活。”   “是么?”钧听着飞子说来头头是道的话,微微有些恍惚。只转瞬又是无谓笑起,“你怎么知道我看见他结婚,就能放弃了?兴许,我因着爱他,甘愿做人家的小三呢?呵呵……”   “你不会!”飞子笃定道:“你这么久这么想他,可是又克制着,无非就是因为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你觉得不便。若是他真的结婚了,像你从小接受的教育,封建刻板,这么深的道德压力,你根本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说罢,飞子又毫不客气的点评,咬咬牙狠心道:“如果这三年对林来说是你的纠缠,那么,从他选择结婚那一刻起,他解放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如果不是遇见你(五)   良久,钧都没吱声。飞子看一眼身旁的老公,心内讪讪的,没几分把握。正想开口,电话另一端却是响起钧淡淡的声音。“我决定了,还是不去。”   “靠!”飞子忍无可忍,可是看一眼身旁的人又闭了嘴。她的形象啊形象,都被她破坏完了。   钧忍住胸口翻涌的浪潮,浅声问道:“这一大串话,可不是你的风格,说吧,谁教你的?”敢把她的事讲给别人听,真是活腻歪了!   “呵呵!”飞子干笑两声,正要开口坦白,不想被人抢了白,耳边是无限鄙视却又分明挑衅的声音,“某位姓顾的先生懂得不少嘛!”   “嘿嘿!”飞子拿起手机关掉外音远离顾铭一点这才讨好的笑两声。“但是只要说得有道理咱就要听,对吧?”   “Oh,my god!”钧无语至极,死妞是被人洗脑了吗?还是说,生完宝宝的女人都会变得迟钝痴傻?   飞子再要义正言辞的为自己辩驳几句,哪想到另一端的人竟是啪的一声就将电话挂了。飞子看着手机,想起钧,不免又有些心疼,可有人偏生见不得她如此。一双手自身后伸来,紧紧环住她实在算不得腰身的腰身。自从生完女儿之后,她的体重直线飚升,愈发显得圆润丰满,虽然身体一早调理好了,可是这些日子也是赶了顾铭去客房睡的。她现如今的身板,实在不想被顾铭看见。   “飞子……”顾铭轻轻叫她一声,灼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侧,飞子挣了挣,没能挣开。耳边传来他低哑的嗓音,“我都忍了一年了。”怕是再没有人像他这么命苦的了!顾铭心里的小人仰天长叹,原本因着飞子有身孕,他忍忍也就罢了,可是这些日子,飞子还总是找各种理由避开他,他怎么受得了?   飞子脸一热,险些缴械投降,可那份狠心到底少了几分,只柔声劝他,“你再……两个月,两个月好么?”再两个月,她一定努力减肥,虽然考虑女儿奶水的问题,但是稍微瘦一点总是没问题的。现在的她,是在太胖了,一点当年傲人身材的模样都看不出。   顾铭扳过她的身子,半是戏谑半是认真道:“你就不怕我在外面有人?”   “你敢!”飞子微怒,扬了拳头就要挥向他,被顾铭轻巧握住,柔声抚慰:“傻瓜!我当时看上你,又不是因为你身材好!”况且,初次见面时,就她打扮的那个样子,哪里看得出半□□材?   “我……”飞子刚一开口,就被顾铭打横抱起,小晶晶这会儿睡得正甜,他可不能白白浪费了这好时光。飞子窝在他的怀里,顿时没了任何气势。她从来就没觉得哪个男人能够入眼过,却不是挑剔,只觉得不对。一直到老妈自作主张安排了她的相亲。   那天,她是一万个不情愿。从来老爹宠她宠得很,她只要一声不愿意,老爹直接就把什么都挡了,只说还要多留宝贝女儿在家几年。老妈最多也就是和老爹拌几句嘴,她也乐得逍遥。可是偏偏,那天是老爹出差后的第二天,老妈分明是事先准备好的。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也就去了。   顾铭那天去见飞子,说来也是备受逼迫才去,一眼望见飞子那身装扮,差点一口水全喷出来。是极为卡哇伊的小女孩样子,若非后来她眸中的几分不屑泄露了她的几分真实,顾铭对这样的小女孩实在是没有半分兴趣可言。那天,顾铭一身黑色笔挺西装,说不出的正式。飞子看着背影的时候还顾自吧嗒嘴,分明不屑的嘲弄,相个亲,至于穿成这样吗?可是坐至他的对面,想法立马发生了质的转变。小白脸啊!许是那天的阳光过于明媚,许是咖啡厅的采光问题,落入飞子眼中的便是一个穿着黑色西服无比做作的小白脸。虽然后来,种种事实证明顾铭绝非飞子眼中的小白脸。可是,那时的飞子还是深切觉得,长得那么漂亮,还来相个什么亲哪!脑子有病!   可是,就是这么不喜欢对方的前提下,同时提供给那位中间人的信息都是,愿意试着接触。   顾铭说,她挺可爱的,合他的胃口。   飞子说,他人挺好,可以接触接触。   然而事实,却是不约而同地为了堵家里那位老妈的嘴。还有,停止对他们的轰炸。如此,一来二去,彼此间渐渐露了真实秉性,不是一见钟情,亦非日久生情,只觉得两个人相处愈发合适,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彼此而准备的。然后,是顾铭向她求婚。飞子虽不是胡闹爱玩的人,却还是想要拖一拖,心底里却是愈发觉得相亲认识的就是有这一点不好。很不好!   最后,在顾铭先生半是引诱半是逼迫的情形下,不小心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飞子在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可终究是经不住有人温言软语宽慰,又是那么好看的一张脸。飞子的心一寸寸软掉,从此以后也就纵容了他。之后的事,便通通如顾铭所愿。奉子成婚。飞子窝在顾铭怀里哭闹了几回,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上学时候,她同钧有时讨论到这个话题,得出的一致结论便是不能要孩子。就是一定要生也要尽量晚一点。太TM疼了!可惜,挂不住顾铭的妈妈亲自上阵劝慰,飞子虽是不大想结婚,却是自小就极为孝顺体贴,此时对顾铭上了心,对待他的妈妈也是尽可能顺着她的心意的。如此,便生了。为着她奉子成婚这回事,她不知道被钧和唐嘲笑了多少回。上学时,最是不能接受奉子成婚的便是她。这会儿这么做的也是独独她一个。钧和唐每每想起这回事就笑得不行。   飞子看着身上这个不停动作的男人,她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觉得他是个没用的小白脸?最后,顾铭将她收进怀里,轻轻抚掉她眼角的泪滴,飞子不想骂他,只低声呢喃道:“你下回轻点。”   “好!”顾铭应下,紧紧地抱住她,一边又是浅声嘱咐:“你别乱动。”他可是一年没有开荤了,不然又怎会克制不住自己?   飞子听他如此说,刚刚平复的心情,脸又是不由自主地红了一片。她何其幸,能够遇见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一)   日子一天天溜过,林的婚期愈发逼近,钧的心亦是愈发慌乱起来,这一回却是没有迅速找新的工作,只忙着自个钟爱的副业。她发表的网络小说虽然不是很挣钱,却还是能够勉强她和小妹的生活,如此,心烦意乱的当下也没心情找工作,就先歇着了。辰将公司里的事处理的极好,黎清突然离家出走飞去新加坡,将要订婚的事也就这么黄了。钧初初听辰这般说的时候,并不如想象中开心,但仍勉强做出了开心的姿态。她的确是愿意同他吃苦,这样的说起来却也不是为了一个动听,可是她并不喜欢他、现如今,也不过一个不讨厌而已。她努力了这么久,早已不会将他们错认。可是,不再认错,便也不再喜欢。甚而,有关林要结婚的事,她都没有开口告诉他。只一个人想着,不去就是了。   这天,天气愈发暖了起来,辰嘱咐她换身漂亮得体的衣裳,说是要带她去见他的父亲。钧心里微微有些紧张,辰就劝她,拿出她平常对待同事的态度就行了,他家里那位老爷子虽然不苟言笑,却也不是过分严厉的人。钧瞪他,同事和未来公公能一样么?最后,到底是穿了稍显正式的长裤和长袖衫。不大显得出过瘦的身形,却也衬得高挑。   这些日子以来,辰一直致力于给她增个十来斤体重。出门前,钧摸摸腰腹开始突显的肉肉,白他一眼,“都怪你,整天弄那么多好吃的,现在又这么胖了。”   辰揽住她,只呵呵的笑。她同意去见他的爸爸,他不知有多开心。可掌心触摸到她突出的骨头,心头一阵疼痛漫过,只宠溺道:“再胖点才好,你现在太瘦了。”他努力了这么久,甚至请来专门的营养专家来教他如何提升钧的体质。这些日子,各种营养食材他没少给钧灌,却还是就微微胖了这么五六斤。看来,他要继续加油了。   “已经九十多斤了!”钧不满的抗议。明知道她就是个吃货,还一直没完没了的诱惑她。真是太可恶了!   “能胖回你原来的样子就好了!”   “才不!”钧断然拒绝,那可是她最不堪回首的历史啊!   辰见过她将近一百二十斤体重的照片,虽然一直站着脸瘦的好处,可是一百二十斤哪,小脸也开始便圆了,整个人都是圆润丰满的感觉。况且,彼时钧的爱好有些不大通俗,常常裹起来便像个小棕熊一般,圆圆滚滚的。辰此时宠她爱她,想她吃胖点肯定是没什么的,若她真的胖了,肯定是要嫌弃的。她自然不知,辰是真心希望她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希望她可以胖一点,再胖一点。她的体质太差。自上一次她能够在他的亲吻中因缺氧而昏厥,辰便知道她的体质差得很,一定要好好地将养才是。   一路上,钧追着辰询问了各种关于未来公公的喜好以及谈话方式。辰全部避而不答,只浅声笑着,说没事的,不必紧张。钧继续无奈的翻着白眼,后来眼睛都累了,才歇下来靠着椅背休息。算了!反正也不过是个家长,她自小就是乖顺听话的好孩子,就算不会讨老人家欢心,做到不惹他生气就好了。   钧没来得及参观那栋别墅的高端奢华,只一个劲的深呼吸,一边暗暗想着,早知道这么紧张她就不来了。虽然在很久之前,久到她尚且没有喜欢的人的时候,同飞子他们讨论过这个话题。那时就想,紧张,势必非常紧张。结果,她反应迟钝的毛病又来了,明明辰初初对她说时,心里是没几分感觉的,这会儿却是紧张得要死!   “伯父,您好!”钧微微低头,甚至没敢仔细看清坐在对面的人。   “好了,坐吧!”是清清淡淡的嗓音,听得出浑厚有力的底气。   钧由辰带着在他父亲对面坐下,双手叠着放在腿上,腰杆挺得笔直。   “我听辰说,你们准备结婚了。”并非笃定般了如指掌,亦非试探疑问的语气。只是淡淡的沉声开口,似是唠家常一般平常。钧听着,没料到辰的爸爸会是这么温和好相处的人,抬起头才看清对面坐着的不过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父亲,一身家居服,目光平静温和,头发是剪了很短的平头,有很明显灰白的痕迹。钧瞬时想起还在医院里躺着的男人,他还需要昂贵的医疗器械才能维持生命,若他也能像辰的爸爸一般这般坐着,该是多好。   “嗯。”钧轻轻点头。   他又转眼望向辰,问道:“见过钧的家人了吗?”   “见过了。”辰平静着应下,倒是钧听到这话惊了一惊,没想到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会想着是该先去女方家看一看的。   “那就筹备一下婚礼吧!”辰的父亲望着他们二人,说罢就将桌上的一张不起眼的纸条翻过来,却是一张支票。他将那张支票推到辰跟前,“当是我和你妈的一点心意,办得好一点。”   辰望见那是一张支票的时候,本欲开口拒绝,可父亲接下来的话让他没理由推拒。继母头两年就过世了,父亲这样说,分明是表达,他对他们母子这些年的愧疚。辰不得不收。   “没事就回去吧!”辰的父亲摆摆手,略显疲惫。   “嗯。”辰应下便拉着钧走了出去,钧一时惊慌,只来得及道一声“伯父,再见!”就跟着辰的步子离开。   房间再度恢复昏暗不明,年过半百的老人抽出之前被压在报纸下的照片,轻声呢喃:“没想到你生了个这么优秀的儿子。”他都不知是该继续恨她,还是连同她一起不计较了。   那是多久远的事了,他年轻气盛,同一班朋友在夜店疯闹,虽然有家里安排的千金小姐做老婆,两三年间,也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可心里到底有些不甘不愿。如此,同他们一般找个小姐来消遣是理所当然的事。只那晚他当真是喝多了,脑子也不甚清醒,没做防护措施也没放在心上。偏巧那小姐就为此赖上他了,他自然是不会将此事闹大,多给了她一些钱便当了事。谁料,几年后,他日渐发觉身侧之人的美好,当年扎下的刺却开始泛疼了。那小姐领了他私生子来了,她的病已经到了晚期,无力抚养,不得已才来找他。因着她与她的儿子,他这么多年与妻子建立起来的感情顷刻土崩瓦解。然那一纸DNA检验报告终于是将他击溃。可他不喜欢那么小男孩,他们看向彼此的目光是一样的愤恨,只是那个小男孩只敢偷偷恨他,明面上却是乖巧安顺的。愈是如此,他就愈是难以给他好脸色。以至于到后来,竟是妻子慢慢心软,时常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去陪他玩。只是这个郁结,到底是成为他们夫妻间难解的结。   他恨着厌恶着,直到妻子过世,直到那个不讨喜的小男孩长大成人,直到他也遇见心爱之人。同所有的家长一样,极自然地就会不喜欢那些攀龙附凤的女子勾引自己的儿子,纵使,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儿子?可是,还是找人调查了那个叫做“钧”的女孩的身世背景。略略有些复杂,却也明白她素来的乖巧和孝顺,连同她平日里的花销和喜好都弄得一清二楚,如此一来,心里便也放心了。若非其间的一个小插曲,他也不会想要见见那个女孩,更不会一张支票就签了半生积蓄。   那一晚,他的私人侦探,无意间撞见辰独自一人在雪地里奔跑。那侦探本想着辰会不会喝醉了,这雪厚的足以没过脚面,想着便驱车跟了上去,不想他又突然在桥上停住,那侦探猛然受了惊吓,他最近一直负责调查那位“钧”小姐的过去,对辰自是不大了解。他只想着,这位三公子不会是平日里在家不受待见忍无可忍,竟是要轻生了吧!如此,便有些后悔,怎么多事就跟了上来?可来便来了,也不能不管,下了车刚要走近,就听见辰对着天空大吼。“爸,我找到爱的人了,我想给她一个家庭,我一定要让她幸福!”   外界传闻他多少听过一些,看他又哭又笑的样子,不免觉得这三公子多少有点可怜,又一路跟着他直到辰在老爷子的别墅跟前,眼见得他站了半夜。   如此,这事便也被老爷子知晓。   墙上的钟表一声声滴答走过,房间里的老人仍注视着手中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衣着普通平常,看来约有二十五岁左右的样子。说起这照片,却是他费了一番心思才找到。当年这女子带着辰来到家中的时候,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也不过就是当年他丢给她的一根项链。他们母子多年来从未照过相,日子过得无比清寒。就是这张照片,还是工作照。素颜,甚而露出光洁的额头,看出脸侧的那个极小的黑痣。可她终归是年轻漂亮的。当年,他在众多女孩中能够一眼挑中她,便是因着她漂亮,且是干干净净的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二)   时隔多年,他望着照片上的女子,终于念起她的好来。想来,她当年痴缠于他,不过是因为腹中有了他的骨肉,后来知道他是个有家庭的人,且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加之他丢去的支票,便也不再缠他了。不论她因着什么样的原因生下辰,至少这些年来她并没有倚仗着有辰就来打搅他们的生活,甚至,还是相隔千里的城市。他心里其实相信,她对他已然死心,便也没有寄托于他。这些年,不论过得多么艰苦,也都熬了过来。若非她发现自己有了不治之症,怕是他至死也不能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且是这么优秀的儿子。辰管理公司管理的极好,比起老大的精明算计,更多了几分沉稳。   辰带着钧驾车离去,随手就将那张支票丢给钧。钧窝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慢慢平复呼吸,百无聊赖就去数那个一后面的零到底有多少个。至少,看起来很多的样子。   “一,二,三,……七,八。”钧数到后来,声音愈发不可置信的大了起来。辰也是呆住,拿过支票反复确认,最后却是一句话不说的驱车离开。   一亿啊!钧没办法不去腹诽,这哪里是给他们办婚礼的钱,分明就是想要表达这些年对辰的愧疚。这么多钱,够他们这些穷人生活几辈子了!   那天,辰直接带她回了她的住处,他本欲直接离开,钧忽的叫住他,将那张支票放到他手中,踮起脚轻吻他的脸颊,突然道:“我们生一个小辰吧!”   辰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盯着她。钧凝着他的眼眸,莞尔一笑,仔细的将那张支票房间他的口袋里,一边轻笑道:“我做不了花瓶,总要有些用处不是?”她从来都不是很漂亮的女子,就是偶尔化了精致的妆容也只是看起来舒服,算不得十分漂亮。她能给他的,其实不多。   “钧……”辰低声阻止她,她对他来说已是天大的恩赐,根本不需像她说得那般非要给予他一些什么才算公平。可是,身前的女子早已踮起脚吻住他的薄唇,辰一滞,随即狠狠地吻着眼前的女子。她可知道,她从不曾主动吻他,就连回应都是鲜少的。直至两个人都喘不过起来,辰才放开她,眸中欲望被刻意压抑,身体并不大舒服,却还是揉揉她的长发,摸着自己的肚子道:“钧,我饿了。”   钧略略知道他的意图,并不抗拒,就被辰打横抱起进了卧房。只终究什么都没做,辰紧紧地拥着她,长久地没说一句话。   “辰……”   “嗯。”   “收下那张支票吧!”钧轻道,她怎会不知道,辰这会儿其实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可是既然她已经决定要和他在一起,就应该共同承担。他既不开心,她就该设身处地的为他想一想。   辰一怔,没料到她会这么说。钧不待他问,便顾自解释,“我还爱着我的爸爸,辰,你也一样是不是?”哪怕他从未说过,她又如何能猜不到呢?只有些事,能够被当事人承认,本就是件艰难的事。   辰没做声,钧发觉他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也不再多说什么。   天亮时,辰离去前,钧突然开口问道:“我想把头发剪了。”   “呃?”辰抚过她柔顺的长发,心头暖暖的。“怎么会突然就想剪了?”   钧歪着脑袋将一缕长发绕着手指转了一圈又一圈,不以为意道:“想了挺久了,倒也不是剪成短发,也就是及肩,扎起来还有个小辫。”   “好!”辰冲她宠溺的笑笑,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辰!”钧忽的再次叫住他。辰转过身,微微一笑。钧看着,有刹那的失神,迎着他的笑意轻道:“这头发我留了三年了。”   “傻瓜!”辰猛地抱住她,眼眶开始潮湿,她这是在告诉他,她已经愿意放下了么?“等你吃胖一点,再胖一点,我们就要一个小辰好不好?”   钧在他怀中点点头,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久以来辰不再折腾她,竟是想她可以尽早调理好身体,也亏得他一直忍得这么艰难。   送走辰,钧闲来无事就又瘫在床上一觉睡了好长时间,醒来时已经是下午。随意套了件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就下楼,剪发的地方并不远,步行也不过几分钟。钧下楼的时候一直小声嘟囔,“剪了,剪了,这样就要剪了啊!”可是她还真的是有点舍不得呢!只是,想起他们的婚事,是该同辰说,她想带他回去见一见祖父母吧!   钧绝然没想到会在常走的那条小路上遇见喝醉酒的路人甲。她特意避过,还是没能避免被人缠住,一步步逼到墙上。   “美女,一晚上多少钱啊?”路人甲喷着大把酒气,一边去捏她的脸。   钧嫌恶的避过,说来她长到这么大从未被人这般调戏过。唯一的经历,便是上学时期在西餐厅打工被一个喝醉酒的老男人调戏过。那时,她避开避得尚且镇定,可是事后方才后怕的紧。这会儿,看着这个脸颊瘦削的男人,钧伸手用力去推他,路人甲没预料她来这么一出,高大的身子踉跄一下,险些跌倒。钧赶忙跑开,路人甲却是反应更快一步,一把揪住她的长发,钧吃痛的叫出声,身子被迫后退两步。路人甲看她这般不听话,恼羞成怒,当即一个巴掌就挥了上去,钧躲避不及,生生受了。幸而不一会儿便有人路过,钧这才得以逃脱。   钧摸着吃痛的左脸,低着头继续走,想着是回去照一照镜子,还是直接剪发去。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剪发去好了。反正,疼是有点疼,不过摸着,却还不至于肿起来。   钧轻轻摸着左脸,依是低着头走路,直到通往长街的拐角,竟是不小心就要撞着对面而来的人。她没抬头,错过身子避开。   “钧……”   钧的大脑炸开一般,再没有任何内容,泪水盘旋在眼眶,一滴滴的落在地上。这是她幻想了多久的声音,熟稔至极,以至于在真正听到这一刻,她甚至不敢抬起头,不敢迎上他的面容。   林,你终于来了么?可是,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怎么,来的这么晚?   “钧,抬起头,看着我。”   钧确认是他了。林的声音和从前没有多少不同,却是比着她几个月前,少了那份生疏。他唤着她的名字,有着她钟爱的熟稔亲昵。   钧终于是抬起头,满脸泪痕凝着眼前的人。是他,真的是他。她做了一千多个日夜的梦,梦想着有一天他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只要他说一句,“钧,我来看你了。”她就什么都不计较了。这么久,他一直是她的梦想。   是在哪部电影上看的呢?上面那个常常被好兄弟称作“土鳖”的校长自嘲他自己的爱情时便说过一句话,他说,梦想就是一种让你感到坚持就是幸福的东西。   这么久,钧固执的坚持着对林的想念,痛且快乐着。他一直都是她的梦想呵!可是,这一次,她到底又是以着狼狈不堪的模样望着他。她常常如此,平日里收拾的多么干净漂亮他都不会来看她,偏偏她懒怠软弱的那些天,他就会来。   钧的手早已垂下,不曾遮着左脸被人掌掴的痕迹。林震惊的抬起手,就要触碰到她的脸颊时,却又痛苦的垂下。钧清澈看见林眼中的痛苦无奈,甚而那份无力都那般明显。可是她幻想了多久呢?曾经想念林有多久,便用了多长的时间想过那件事。等有一天,有一天她终于也是要嫁人了。林多少会有些难过的吧!他对她一直有着那么强烈的占有欲。他同她说过,坦白而真诚。只这一刻,钧看着他眼中的痛惜,还有脸色苍白无力的模样,却是半点没有想象中的愉悦。他是在意她的,她终于看清,却是怎样都开心不起来。   “你……找我有事?”钧抹掉眼泪,艰难的开口。总不会是要亲自来同她说,让她参加他的婚礼吧!就算她实在难以忘掉,却还是不需要那般强烈的刺激吧!算算日子,只剩了一个多星期了。   “你过得好吗?”林定定的望着她,眼眸腥红,嘴唇愈发苍白。   钧看着,心中阵阵抽痛。他这是做什么?难道她要同电视上的女主角一般说,挺好。然后,他又深情无比的说一句,“我多希望你说你过得不好。然后我就可以不顾一切将你带走。”那是钧听得很是完美的台词。她很是喜欢。可是张嘴,仍是坦白道:“以前过得不好,现在好了。”   钧从不曾对他撒谎,此刻仍是。林看着她,眸中汹涌翻转过太多东西,一时间,钧凝着,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些什么。她看清他的挣扎,他的痛苦,他的泪水差一点流落。可是,他的惋惜呢?他的悲痛呢?她全然看不懂,却也不再想去探究。过了今天,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交集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三)   “你这是去……”林看着她,低声疑问,似是再没了多少力气。   钧揪过一缕头发,垂下头淡淡道:“理发店。”微顿,又是低声呢喃:“又留了三年,也该剪了。”   “嗯。那你去吧,我也该走了。”   是她会介意的吧?钧这般想着,抬头道一声“好”就顾自离去。   “钧!”   林忽然出声叫她,钧停在原地,没有回头。只听他叙叙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多熟悉的声音呵!他们相识两年的时候,他也说过,他永远都会记得她。她是个能够让人永远记得的人。话终归是听起来无限动听,钧听着,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这一刻听来,却是万分的讽刺。   钧头也不回的冷笑出声,一字一句道:“永远?你现在对我说什么永远,六年还不够吗?你现在才来告诉我你永远不会忘了我,你告诉我,什么是永远,你现在死了,那才叫永远。”没有多余的时光来给彼此缓解疼痛。那才叫永远。   终是头也不回的离去,身后之人的任何反应也无法知晓。一直到很多年后,钧每每想起那一天,便心痛欲裂,若是那天她肯回头看他一眼该有多好。只要一眼,她便也不至于如此遗憾。   林的目光,哀伤而绝望。那是足以杀死她的眼光。   她总是说,只要他来,不论他随便说点什么,她都会原谅他的。可她终是还是不肯原谅他,漫长时光中的折磨,她无法视而不见,到最后,还是怨了他,恨了他。W先生原来说的很对,爱恨就在一念之间,你以为深爱的,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刻骨之恨。有人说,如果你还记得你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么说明你们的缘分还没有尽。钧乍一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内一惊,仿佛是,终于有一句话能够证明他们缘分未尽了。哪怕,他们之间,其实早就缘分殆尽了。太长时间,她天真痴傻的欺骗着自己,终于还是等来一切都结束的那一刻。   钧坐在理发店里,神情恍惚。理发师是否说了些什么,她一概没有听清楚,或是听见了也没放在心上,只点了几下头,算是赞同了理发师的意见。直到剪完,钧看见镜中的自己,同来时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头发略略短了一些,修剪的漂亮很多,却还是原先的及腰长发。   钧怔怔的看着,不知觉间,竟是有些甘愿臣服于命运的错觉。   终于还是拨了电话给辰。   “对不起,我的头发只剪了一点点。”   辰怔住,没想到这样的小事她也会同他报告,是担心他会介意么?“没事,你喜欢就好,反正长的短的都好看。”   “嗯,谢谢你辰。”说罢,钧就要挂掉电话,辰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他说,明天他想带她参加一个朋友圈的宴会,特地嘱咐她打扮得漂亮一点,并且编了一个设计师的短信给她,倒是直接找那位Amy就好了。   灰姑娘变公主么?   钧看着信息摇摇头,心底没有半分开心。她明白辰的用意,是想将她介绍给他的朋友,她若要成为他的妻子,这是迟早的一步。可是心底的抗拒,又那般明显。然而次日天亮,她还是拨通了那位设计师Amy的电话,然后来到她的工作室接受从头到脚的崭新打理。   的的确确是她此生最美的时刻。蓝色长裙搭配一条银色项链,长发及腰,整体看来竟是有些高贵典雅的气质。钧不可置信的望着镜中的女子,那么漂亮,她几乎不敢相信那个人会是她自己。身材高挑,瞳孔黑亮,眉形也被勾勒得完美,腰间那条系腰带愈发衬得她身材修长。钧清澈注意到Amy眼中赞誉的眼光,心底却是不由自主地嘲讽起自己来,不论这身装扮多么漂亮多么像是为她量身定做,她依然感觉她像是偷了天鹅衣服的丑小鸭。她不喜欢这些衣服,不喜欢那双漂亮的鞋子,不喜欢应酬这样的场合。可她刚刚收拾妥帖,辰派来的车就来了。她逃脱不得。   钧一如既往地淡定平静,或是因着心内的不甚在意,表现起来才愈是沉静安稳。大多是辰的同学或是朋友,唯有两个要好的特意介绍过,其他的也只是点头应下。乍然见到唐和杨杰,钧倒是猛地惊了一惊,这架势分明……然而来不及同唐打一声招呼,辰已是抱着一大束鲜花向她走来,周围所有的声音顷刻静止,唯有轻轻地钢琴声击入耳膜。那一瞬间,钧只想到逃跑,除了逃跑她的脑海里再没有任何东西。可是双腿僵硬的一动不能动,她的理智也深刻的提醒着她不能,不能走。至少这时不能,她方才环顾四周早已看见许多熟悉的脸孔,方才以为不过是错觉,这一刻才惊觉那些人都是她的大学同学,太久不见,才觉得生疏许多。她岂能在一早答应过他之后,又在这么关键的时刻逃走呢。   辰单膝跪地,抬头凝着她早已涣散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如誓言般说道:“钧,我爱你。我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不论……你爱不爱我,不论,你有没有爱上我,不论你以后能不能爱上我。我请求你,让我照顾你一辈子,不离不弃。”   耳旁似乎开始有了人群的应和声,约摸是要她同意。她再看不见任何人,眼前只有这个在她面前单膝跪地的男子。前一刻钧还在想,怎么办?怎么办?若她昨天没有见过林,那么,她是什么都不必说也是会同意的。可是这一刻,她如何无视辰的深情,无视他这些日子待她的好,无视……他在众人面前跪着。   钧微微张嘴,很久才道出那一声仿佛卡在喉咙里的声音。她说,“……好……”   辰却是突然站起身来,猛地将她搂入怀中,钧怔怔的任由他抱着,双腿没了一丝力气。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句,戴戒指啊!人们这才反应过来,辰求婚,根本就没有准备戒指。   许久,辰才放开她,将话筒丢给旁边的人,双手紧握着她的肩膀,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郑重道:“林……他的时间不多了。”   钧震惊的望着辰,一句话都说不出。   “去吧!”辰放开手。“司机就在门口,他会带你过去。”也该让他看看,你这样美的时候。   钧定定的望着辰,千言万语在胸中盘旋而过,最后只余了一个“对不起”。她终于还是在众人面前奔跑离去。丢下他,丢下所有。   人们望着那个跑着离开的女子,阵阵唏嘘声过后,便也四散开来,本就是一个普通的宴会,这求婚他们也不过是瞧瞧热闹,只心底略略为辰有些惋惜。不论你爱不爱我这种话,说起来该有多难过呢!那个女孩也真的是漂亮,真的是可惜呢。辰站在原地很久一动不动,倒是之前介绍给钧认识的其中一个男子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低低道:“好了,你说你何必呢?明明放不下,还做什么大度?”   良久,辰才闷闷开口,“我不能让她恨我一辈子。”不会有人知道,他在准备好一切之后收到一条信息。林的时间不多了。扬子还劝他要不要放弃算了,看辰那架势,总不能求过婚之后还要将煮熟的鸭子拱手相送吧!果然,他还真是不曾低估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最紧要的是谁陪你终老   第三卷序言:   他对她的好总是这样沉静无声的方式,如果不是到最后,她真的失去他,只怕倾她一生也无法听见他说一句我爱你。他这样的人,不明白爱,也学不会情深。可他心里惦念着她,惦念着这个心里太过冰冷的女孩子过得好不好。他太心疼她,却什么都给不了。终其一生,他能够给她的,全是愧疚,全是不安,全是视而不见。他一样说过他会忘记她,可他即便是用偶尔的时光才想起她,亦会觉得心疼。如心疼臂上的疼。   正文:   翠绿的草坪上,一个一身条纹病服的男子独自坐在长椅上,懒怠无力的晒着太阳。一个女子自他对面缓步走来,将一本被翻得已是褶皱的杂志递给他。那男子接过,脸上才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轻轻呢喃道:“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也是不错的。”   那女子眸中一痛,随即压下,若无其事的在他旁边坐下。这篇短小说,连带着她也跟着看了太多遍,反反复复,不过是些平常的句子,怎不知到了他的眼里,全部变成嗜血利刃,伤了他们彼此。小说里全是化名,可是言希就是林。太容易就看清。   寺院的暮钟在夕阳的余晖中敲响,佛像前跪坐着一个一袭素衣的女子,暂且勉强称为女子吧!她的面容宁静安详,映着闪烁金光的佛陀,是一般的慈悯宽容。漆黑的长发直直的披在肩上,一直垂落在地上,染了俗世的尘埃。案台上的烛火不甚明媚,依是映照出她轮廓分明的脸。她闭着眼,睫毛却是在黄色光影下微微颤动,煞是好看。--------题记   一、佛陀   言希,我跪坐在蒲团上,一个人。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出走,从前不过都是有关灵魂的逃离,只这一次,我终于有勇气带上这具躯体。我知道,它同我一样样渴望自由,渴望新鲜的空气,还有爬上这座山的无畏。   佛陀和我想象的一样,目光沉静悲悯的注视着世人,万年不变。我在想,他会不会也有他的悲哀呢?我须得足够仰起脑袋,才能够看清他的全貌。有一瞬间,我觉得他也是一样的冰冷,金铜塑身,仍是一样的没有体温。就像……你与我说再也不要联系的时候。只不过,不是每一次,我都懂得适当收敛,懂得安守本分,懂得欲扬先抑。   我总以为我们还会重逢,你是我曾刻入骨髓一种习惯,不论你变了怎样模样,我想我都会记得你。可是我忘了,每一次挥手道别,都是诀别。你不是我的。我不再悲怆痛哭,不再贪婪恐惧。我失去你,只是和从前的自己说一声再见,而已。那场仪式,寂静而沉闷,眼眶里没有泪水流淌,无知无觉,我甚至不知道已是天涯之遥。   我曾天真的想,我可以等,等时间洗去我们彼此间的恼,恨,相看两厌,等它带走所有的不愉快,我知道余生再不能这样爱一个人,再不能如此倾注全部,等我对你只有想念,等我们赶在白发苍老之前,再勇敢的在一起。   言希,我终于还是成为佛陀下跪着的女子,心事荒芜,长发留到一定程度便显得有些鬼魅吓人。双手合十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忘记登山时的祈愿。   我想起我们在一起时的情景,可是言希,该怎么办呢?我想起我们的开始也还是不觉得美好。仔细想来,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的我算得上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却终究是念了一年大学的姑娘。我以为世界变得广阔,以为好人多过于坏人,自然,我还以为,只要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就会有小孩儿。   言希,这是我到现在为止同别人讲起依然觉得很搞笑的事情。我幼时的家教很严,但你一定没想到会封闭到这种地步。   可惜,我早已不再年轻,距离最初相遇那天,已经过了整整六年。我二十四岁。   我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黄昏,夕阳很美,只是那时人群熙攘骚动,不如此刻,我口袋里放着上山时买的佛珠,闭目祈祷,祈求上天还我一场声势浩大的相逢,抑或,还我一个不一样的你。你突然就跳到我眼前来,明眸皓齿,笑容干净怡人。即使过了这么久,我依然甘愿承认,那一刻心动,来势汹汹,是我十八年生命中未有过的情景。只可惜,从一开始我便将自己摆错了位置。我想你是我极好的朋友,是我难过与开心都足以想起聊天的哥们,也是你喝醉了会想起给我打电话的那个知己。我们彼此可以喋喋不休,可以是我同你讲少女时期暗恋的男生,可以是你失恋了不同我诉苦,我却可以看穿你失魂落魄的模样。那般丢脸,却要我怨恨,那些个姑娘怎的那般没有眼力?   我以为你是个好人,至少对我。   二、路途   言希,请你原谅我,在多年以前,即使我面对父母离异,即使我和小妹成为无人管束的孤儿,即使,我曾暗恋了三年的那个男生他从未注意到我,我依然忘记了人心难测。我以为你也是个简单纯粹的人,至少比我简单。   我艰难的站起身,没忘记拍拍身上的尘土,这蒲团承托过太多的人。   走出门那一刻,对着天空我闭上眼,看见血色的光。忽然就想起一句经典之极的话来,那是,你利用了谁的感情,心安理得享用。可是想想,似乎与你我并无多大关系,便也甩甩脑袋丢弃到一旁。   下山远比上山要难,尤其我这副坏了的身体,能够上来,已经废了全身的气力。想想也就寻了另一处的悠闲,盘腿坐在地上,看世间一切皆在脚下的美景。不甚应景的季节,是我们初遇的秋天,树叶凋零,草木枯萎,这座山是一样的干涩。可就是这样的一无所有,恰恰让我抽出灵魂,得以俯视坐在山尖的我,得以望见山下纷扰,山间寂静。还有佛陀,他依旧凝视着世间众人,不偏不倚,慈善悲悯。哪怕,他们都在路上,不曾回头望一眼那容纳一切的目光。   言希,我做过一个梦,极美。为此,我还无比矫情的写了几句勉强称之为诗的东西。   直到失去你,我才开始学会怀念了/那梦美得,恨不得死在里面才好呢/手牵手走过的街,你抱我时还闭着眼睛/你选择的是我/可这是假的/如果不适合你断了联系,一百通电话也找不到你/我不会发现,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是真的。   眼看入夜,天气微凉,我终是央求了小师父留宿一晚。言希,你一定知道,我在许多年前便勾描了今天的一切,我要我的生命在路上,遇见不同的风景,不同的人,唯有路途不停歇,哪怕繁忙匆匆,亦是我爱的方式。   坚硬的木板床比想象的更让人难以入眠,如此,只得一个人安静等夜更深。   黑夜长久以来都是让我恐惧的东西,它常常让我丢却掉日光下的睿智冷静,一个人变得没完没了,无论你能否看到,都会编一条又一条冗长无序的短信给你,喋喋不休,仿若一个怨妇一般。你一定厌极了那样的我,至少你未曾想过我会纠缠你,骚扰你,打乱你的生活。   我一边极端厌恶自己这般没出息的纠缠,却又反反复复的追问你,至少该给我个答案。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得以无声无息消失不见,这是我以为。可是,在我的世界里,你就那样突然没了任何音信。   和一圈的同事在麦霸里唱歌的时候,她们不比我这样五音不全,声音只有响度大小,没有音调高低,那般附和,极是完美。我想,或许谁是原配并不重要,关键,是谁不可或缺。只可惜,那时的我尚且不知道,我不是原配,不是第三者,更加谈不上不可或缺,我是你的无所谓,有没有都可以。   三、随缘   早晨清醒的时候,我依旧固执的以为,或许我们还会重逢,是多年不见的恋人。只是,定会少了那份熟稔,多了太多疏离。你曾伤害我,我想过,定要报复你,至死方休。可这许久过后,不过徒留一个再见。我须得同过去的自己道别,那样表面安静,骨子里却是疯癫的女孩,我知道我在父母离异那一刻就已经长大,或许更早。只是后来遇见你,想要再次用尽全力相信一个人。只可惜你要我失望,你要我绝望透顶,你要我再没了一丝一毫足以奢望的力气。   院外的阳光明丽的灼眼,我眯起眼,重新在佛陀前的蒲团上坐好。我想,是该与他道别。也与曾经的那份执念告别。   佛的面容经过这一晚,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是宁静慈祥。   这庙堂因了是早些的时辰,便清静的有些鬼魅吓人。只我静静地跪坐在那里,身无一物,连同耳朵也封闭起来,听不到一切声音。想起和朋友们提起过的玩笑,一姑娘被男友伤了心,堪堪是悲痛欲绝,我们都找不来合适的词安慰。约莫是口径一致骂完那个男生之后,便又逗她,如此难过,不如出家好了!不晓得入了佛门需不需剃度呢?那姑娘极爱她的秀发,如此一说,倒是真的咧了咧嘴,只泪珠仍在肉肉的小脸上挂着,稍显滑稽。   临下山时,整理背包的东西,无意翻出从前的笔记来。该是很久之前写的话来,带了极强小女生的委屈。   我说,你太多的话都想说给那个人听,可是你找不到他。只可惜,时间过了太久,我几乎忘了那时拥着的该是怎样神情。只不曾忘记你的性情,言希,你是个生活恣意而为的人,心中所思所想也过分简单。倘或我打电话给你,你没有接到,或是短信你晚了些时辰看见,便是不会回复的。你常常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者,还是什么都不说得好。   你以为我是你肚中的蛔虫。红颜知己,不过如是。   可你却是忘了,我在你的肚中一圈一圈的攀爬,我走过每一个可能不可能抵达的角落,可我不在你心里。不是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都懂。   言希,我记得你说,我让你觉得有压力。你宁可我与你争吵,宁可我窝在你怀里哭泣,宁可我一通电话过去冲你吼叫。你是讨厌我用文字发泄的,至少,你厌恶我的喋喋不休。可我终究还是成长为在佛前安稳跪坐的女子,心事被摊开来洗脱干净,得以新生。   我从未告诉过你,我活了这二十多年,只与人红过一次脸。且是我一个人的事情。那次癫狂,在我意料之外。只那时我已失去你,便无法告知。   一个小我六岁的表妹,她遇见一个男生,是传统说来大家认知的阳光帅气。我只是听她说,他对她很好,越过了朋友界限的好。那一天,是她像我炫耀,有如此要好的哥们的确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后来的事自然按照预定的发展,她无知无觉便深陷,那人却觉得和谁在一起都是基本无所谓的事。和她,可能会更合拍。于是,牵手,接吻,拥抱。再后来,便是她一个人偷偷哭泣。   小表妹是个极其高傲的女子,说散便散,自然不会哀求,更不可能纠缠。然那难过,却是一般无二的。我听说时,到底是不可避免的说了句,我理解她的感受,时间久了,慢慢就好了。   她突然就嚷叫起来,压抑已久的委屈怨恨倾泻而出。你怎么会懂?你从来都没有恋爱过,你装什么好人?   她向来尖刻,若是从前我自是忍了,一句话不再多说。可那时,到底是没忍住,一双眼睛圆鼓鼓的瞪着她,直到她蹲下身低声抽泣,才一个人甩手离开。   感同身受的定义应该是我经历过你经历的一切。到底什么都没说,却是因为,如果是旁人如此说我,我一定也是不愿听的。身在其中,总是难捱。毕竟,谁都不需要一面镜子。   走至山下,遇见一个问路的男子,面容严谨,棱角分明,略显刻薄。可仍旧耐心指了方向,他转身前低声道谢,颔首微笑时,露出一排整齐干净的牙齿,笑容灿烂且温暖。   我足足愣怔了三秒,最后确认他已经完全错过我的身体,方才由衷赞了句,漂亮!   我不知道是不是心底那个小女孩睡醒了,还是我得以看见除你之外的异性?   静看着身旁苍白无力的男子,终是没办法开口。他的以为从来都是错的。林只看到在这篇短小说的最后,那个女子遇上了别的人,势必是要将他忘了的。可是,同是女子,她又怎会看不出,这个故事通篇都在怀念他一个人,结尾不过是应了读者美好的愿望,让主角不再孤身一人。她对他,从不曾离弃。   林紧握着那本杂志,灵魂一丝丝抽离,足以望见这世间的一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的呢?   是她固执的要来找他,他视而不见,终于抵不过,然后见便见了。接过她亲手递来的那两张照片,是他年轻时候的模样。英俊帅气,笑容干净爽朗。是他自己都开始忘记的最初。上面的字是她很早之前打上。是:谁愿许你一世风华,纤尘褪尽,君心不悔。他定定的看了许久,直到能够将所有汹涌全部压下才抬起头来。   还是,她编辑信息给他。她说的并不是我们方便见一面吗?而是,方便我见你吗?如此小心翼翼,表现得太过明显,林轻易便看得出来。心骤然疼痛,还是选择拒绝。后来见了,他带着对她浓浓的愧疚,自是刻意生疏。他希望她忘掉他。   还是说,是他终于在昨天见到她的那一刻,心痛几欲死去。林一直以为他希望她过得好,无论是和谁,只要好就好。可是,当他们终于相见,她说,“以前过得不好,现在好了。”是她惯常的坦白直接,曾经,他不止一次恶毒的说她,“你婉转一点会死啊!”可是,他终于还是爱着那个傻傻没有太多心眼的女孩子。他不费心机就轻易可以看到她的内心,望见她所有的真实。得来太易,便也忘了珍惜。然而果真发生,她说她现在过得挺好。林才清楚地发现,他真的一点也不希望她过得好。她曾是他眼中不一样的女生。他想过终有一天她会属于别人,可他低估了时间,高估了自己。   或是那一天,他接到辰的电话。他们本不相识,却是辰主动找上门来,询问他关于钧的所有。林自然不想开口,终是抵不过,便也浅浅道了几句。不妨看看钧写过的字,从那些字里面,能够读出她的疼痛和不安。那天在电话里,辰说,钧向他提出分手。他心里说不出的开心,可是眼见着自己越来越差的身体,只得说得多一些,再多一些。   或者更早的时候,这些年钧一直断断续续地告诉他她的近况,或是工资涨了,或是去看望爸爸了。有时,她一个月两个月没有信息,他便好些天工作不在状态。想她是不是遇上难办的事了?她不是会假装刻意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只是一些琐事爱跟他絮叨,却也只是些不大不小的事。若是真的遇到难办的事,常常会在结局之后乐颠颠的同他显摆,半分也不考虑他会怨恨自己的无力。   甚或,是那一回。那是极早的时候了。他收到钧的信息,和往常她的唠叨略有些不同。林记得有句话钧是这么说的,她说,我想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何干?她说的义正言辞,分毫不觉得这句话有多让人汗颜。林知道,她从来都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亦未曾指望她能干脆果决,却是没料到,她看开自有她看开的方式。不论是否为欺骗自己,还是连带着,他也能一同拿这话来告慰自己。   林只知道一件事,那便是对一个人最好的爱便是成全。哪怕,林从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喜欢一个人,他也不懂什么叫爱。他只是觉得那个叫做钧的女孩子在他的人生里与其他人有些不同。可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他素来都是简单的人,他希望她过得好,他会心疼那个女生。他甚而没想过这些是不是钧想要的,他也不敢想,他只知道这样对她好,就够了。   这些日子静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也知道钧终于要嫁给别的男人。沉静应对这个病这么久,他第一次害怕死亡。那时年轻,以为爱一个人便是成全。只要心里惦念着就够了。后来年纪越长,才越明白,最紧要的是谁陪你终老。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由别的男人陪钧终老?他做不到。可是,他又能怎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最后的时光(一)   “小熙来了。”静突然凝着远处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转身又俯在林耳侧轻声道:“你们先聊,我就回去了。”   林轻轻点头算是应下。果然,那个自打工作后就钟爱了黑色西服的男子正大步走来,半点没有刚刚荣升总经理的风度。   “你公司里事情那么多,没事就不要来了。”林淡淡开口,唇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那怎么行?”小熙果断白他一眼,顾自在他旁边坐下。“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微顿,抬起手想要如过去一般一圈揍在他的胸口,可抬起终又放下,沉声道:“免得你小子遗憾。”   “你说!”小熙那般在意他的身体,他自己看不开又能如何,总不至悲怆痛哭起来吧。想想,也就勾起嘴角勉强笑了笑。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冬天我见你那一回,我们兄弟几个在KTV聚着。”   “嗯。”   “你无意间提起过她也喜欢这样的地方,还特别喜欢将声音放得很大。”小熙微微停下,若非后来林的病愈发家中,他自己拿不定主意,还是冰说该让林知道。这种事,怎能让林留有遗憾呢?此刻他眼神恍惚,小熙知道他正用心听着,便继续道:“我在几天后就遇见钧,开车差点撞了她。”   林猛地回头,盯着小熙,却忘记开口发问,甚而忽略了他不过是昨天才见过钧,她好好地,即使当时被撞到也是修养好了。小熙轻轻拍下他的肩膀,轻道:“她没事。我和冰还有她在KTV坐了坐,聊了几句。我想着你惦记了她这么久,便偷偷录了音。后来想想,又不想你太纠结,该放下就要是放下的。”   “喏!”小熙自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到那个列表,随即将手机递给林。“你既然记着她,好歹也该知道她的心思。”   是很混乱的音乐声,林听得不甚清楚,便放在耳边,努力辨别。不一会儿就好了很多,是熟悉的声音。钧素来五音不全,亦是她常常会点的那首歌,是一位漂亮女歌手的《他不爱我》。“……他不爱我/却总是这样看着我/不爱我/是我不敢承认/暧昧是他唯一会给的/我念念不忘的/他忘了……”   “我没忘。”林低声呢喃,声音低到坐在他旁边的小熙都分辨不清,只晓得他满目绝望和哀伤。   “我怎么会忘?我没有。”   她说,“你们……真好!”   小熙道:“你呢?还是自己一个人?”   “嗯嗯。刚刚恢复单身。”   之后的声音便清晰许多,应是关掉了音响,只留下他们对话的声音。“怎么会?谁这么没眼力?”   “就是不大合适。”   “你这头发可是又长长了。”   “三年哪!也就该这么长了。”   “就没想过找个人结婚,安稳过日子么?”   “想过。”   “那怎么……”   许久,才有钧的答复。她似乎笑了笑,声音微微有些无奈。她说,“这里还有些东西丢不掉。”余下的对话便都不重要了,不过是他们好久不见随便聊了几句。   小熙看着林长久地不说一句话,微微有些担心他的身体能否受得了这样的刺激。末了,只轻拍他的肩膀,“传给你吧!”说着,就要去拿林手上的手机。他的手一直僵硬在耳侧,一动不动。乍然感觉到小熙的触碰,猛地一惊,随即缓缓松开手来,深吸一口气道:“不用了。”   “随你。”小熙无谓的摆摆手,转眼又道:“你手机呢?我传给你,你若不想看见,删了就行了。”   “我没随身带着。”林淡淡开口,目光悠远,不知望着什么。眼睛空洞茫然,却似乎又饱含深情。仿佛什么都有,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小熙突然有些看不懂他,只俯下身去搀他的手臂,一边道:“外面有风,还是回去歇会吧!”   “好。”林微微点头,没拒绝小熙的帮扶。   小熙触到他突显的骨骼,心中一痛,赶忙别过眼,恍若无意道:“我一直记得那一晚,她指着自己的脑袋说还没忘了你。你倒真的能狠下心。”三年就这么没了,而后呢?便是生离死别了吧!   林一路无话,一直到走回病房,他在床上坐好,梳理过呼吸来,才平静道:“钧是个太倔强太偏执的人,我不适合她。”   “怎么会?”小熙轻哼一声,无奈的撇撇嘴。   “从前年轻,我只以为是我不够喜欢她,所以才能那么轻易的放开。”林深吸一口气,凝着窗外淡蓝色的天空继续沉声道:“后来就渐渐懂了,我不喜欢任何人,包括静,包括……钧。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她。她需要一个性格温和的男人,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事事迁就我。你知道吗?她每次见我都会紧张,完全不能自如的做她自己。她爱我,我信。我相信她说的每句话。可是,我给不了她想要的。我们不合适。”   “怎么会不合适?”小熙略略放大了声贝,颇有些着急。“再没有人比你更希望她过得好,只这份愿望,就足够你们相伴一生,根本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你不是不知道,她要的到底是什么。”尽管他并不是十分了解钧,却还是断断续续地从林这里知道一些。那个女孩,当年连五十块钱一条裙子都觉得奢侈。她的工资一步步自七百块钱长到两千就已经很开心很满足。她说能有一个人陪她说说话,在她难过的时候能够抱抱她就好了。   只是所有,都抵不上最真切的事实。那便是,晚了。所以,林也没再继续开口。尽管,他很想说,“我希望她过得好,不论是谁给的这份好。”   钧坐在后面,心内的不安愈发强烈,怪不得,怪不得昨天看见林的时候他的面容如此苍白。不会的,绝对不会!他一定不会出事。钧反复的安慰自己,可是额上的汗还是大滴大滴的坠落。这里距离C市大约一百公里远,这会儿又是高峰期,她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林。倒是辰的电话追过来,钧看着手机,终于是接听。   钧一句话没说,只听着辰难得的絮叨。是许多被隐藏的往事。钧终于明白,那些被称作秘密的东西,其实不是,它只是用来掩盖真相。   原来,很早之前辰就见过林。是以着情敌的姿态。辰无意看过她的手机,保留的所有信息全是她这些年发给林的。彼时,他不爱她,只是觉得送上门来的女子不要白不要。况且,钧看起来果决干脆并不像是事后会纠缠的类型。辰常年深陷当年的阴影走不出来,觉得有个人来进入他的生活也还不错。可是知道林的存在那一刻,终于是感觉尊严受到挑衅。如此,竟是直接去了C市。   情敌相见,稍稍有些眼红。林原本没几分放在心上,会有人追求钧,不过意料之中的事。他总不能无耻到放弃了钧,还指望着她一生一世只念着他一个人吧。如此,便说了些钧的喜好。   比如,那晚辰骑车载她请她看的那场电影。那是钧曾经和林提过,从未完整看完的爱情史诗。她希望着能有一天和自己的爱人一起坐在电影院里看完。比如,她热烈爱着的拥抱,饱满的安全感。有时商业应酬,辰不是没有同别人一样找过小姐,可是却从未在事后将那个女人拥入怀中。知晓了钧的软肋之后,他便常常如此。一直到后来,真的成为习惯。怀中空空的,常常无法安睡。   直到钧深切的想念起林,辰终于有些忍无可忍。怎么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丢下他呢?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错的。那一晚,林问他结果如何。辰说,“她刚刚提出分手了。”林好久都没有说话,末了,才说让他跟过去看看,这么晚别出了什么事才好。   甚至,钧的死穴。亦是林开口告诉她,她这样的人,从不想亏欠别人什么。后来,辰便加倍的对她好,如此,便足以拴住她。   良久,钧都没说话。直到辰终于交代清楚所有,钧才抹掉眼泪,一字一句反问道:“辰,很好玩吗?我对你来说,就是想要征服的玩偶吗?”   “不是!”辰断然否认,可接下来的话到底没了几丝底气。“我也没想过,会真的爱上你。”要他如何开口承认,最初的最初,只是觉得她会是个有趣的女孩,后来,也的的确确是征服。   “呵呵!”钧冷笑两声,仿佛突然间就回到他们相遇的最初时,她站在酒店的窗前,独自提了行李就要离去。果然,钧断然开口:“师傅,停车。”亏得他不过一句“他的时间不多了。”她便不顾一切的跑来了,真傻啊!这些,不过都是别人无聊的游戏。只有她,全部当了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最后的时光(二)   “不要!”辰猛然吼道,“林他是爱你的,开始是他荒唐,可是他早就后悔了。在我找他之前他就后悔了。只是,他的病已经是晚期。钧,你必须去!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钧,钧……”辰一声声叫着她,钧一动不动,真的,原来都是真的!在辰开始讲这一切的时候,她还在奢望着,骗子,他们都是骗子好了!这些都不过是他们的游戏,就连说那句话也是游戏的一部分,他们觉得好玩。天知道,她宁可如此,也万万受不起林真的时日不多的现实。可是辰的吼叫顷刻间又将她拉回现实,钧沉闷好久,才呆呆地问道:“那你……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算计呢?他没告诉你么?任谁都讨厌被算计的啊!”   “可是他说,他希望你开心。希望你自由自在没有压力的生活,哪怕只有很短的时间也好。”辰叙叙道,这又何尝不是他的祈愿呢,他想要一辈子照顾她,只是终究没了立场开口。末了,又是补充道:“你的祖父母去世那年,他去过你家。”   “什么?”钧大惊,几乎不能自己。“不可能!他明明不知道,他怎么会……”   “他知道。”辰断然打断她,心仿佛有千军万马碾过,却还是要强壮镇定一字一句地向着心爱之人说着别人对她的良苦用心。“他收到你的信息了,只是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他的病了,所以不能让你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钧乍然反问,辰略略沉吟一会儿,钧便道:“算了,还是谢谢你。”如果不是辰说,这些事,怕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我等你回来。”   “再见!”钧挂掉电话,掌心已经被掐出深深的红痕。   是多久的事了,是前年祖父母离世。她跪坐在他们的遗像前,整晚整晚不能安眠。朦胧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叫她,“钧……”她还以为是爷爷奶奶回来了,是他们的魂魄来看她了。她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撞入一个人的怀抱,便瘫软了下去。若她能多一点力气该有多好,只要一点点,让她看清他的脸,她也不至于以为那是一个梦境。却原来,那一晚是真的。林真的去了。他紧紧地抱着她,似乎想要给她他全部的疼惜。   然而,钧不知道的是在辰挂掉电话之后,扬子自他身后走出来,毫不客气的拍打他的肩膀,沉声道:“你倒是舍得,我可是没见过这么大度的,拱手相送呵!”   辰猛地跌坐回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眶渐渐腥红,良久方才错开他的逼视,无奈道:“我没有选择。”   “噢!”扬子特意拉长了声音,酒杯在手中轻轻转圈,不以为意的开口。“是你的情敌就要死了是吧?”   “你……”辰微怒,一个枕头丢过去,扬子轻巧避过,却也不急,仍是轻巧笑着。“你觉得她会回来?”辰方才的电话他听了大半,自然不难明白其中关卡。   “你什么意思?”辰敛眸睨向他,眸中阴鸷的吓人。他极少对人这样,即使被人逼急了也做得出淡定雷打不动的神色。看来这次,他终于是戳到他的痛处了。   扬子收起笑意,不再惹他,可嘴上依是不依不饶,一针见血指出他心中惧怕的现实。“那个人到底还剩多久?”   “最多一个星期。”辰闷闷地开口。   扬子却是突地挑眉笑起,对着他竖起大拇指,过了一会儿又翻转了一半,没真正的鄙视他。“你也够狠心的,要是真心想说,就该早点说。偏偏拖到这个时候,一个星期,够她难过的了。”   辰一怔,只道:“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扬子仍是那副慵懒无谓的神情,天塌下来同他没半分干系。“你纠结了这么久,一边是自私,一边是恐惧,也够艰难的。”辰望向他,眸中剧痛隐忍终于稍稍松懈。扬子继续淡淡道:“只是……你既然说,她能够这三年来都对那个人念念不忘,那么承认也好,看不清也行,他身上必然有你没有的东西。这一趟,她未必能回来。”就算能回来,一颗心也碎得七零八落了,岂是那么容易就拼好的?   “我能怎样呢?”辰弓着身子抱住头,手指划过眼角抹去泪滴。   “等吧!”扬子亦是不忍,可是又能如何呢?谁让他那么大度,这种事稍稍用些心思就不难瞒住。再者说,要真的换了他,兴许也会一样的。再没有任何一种离开能够抵过生命逝去,那种消失,是再也触碰不到,是世间再没有这个人,是辗转反复都得不到他的消息。死亡,是他们任何一个都不敢拿来赌注的事情。“她若回来,这一页便翻过去好了。若是不回,你最好忘记。”说罢,扬子起身顾自离去。他们之间十多年的交情,太了解彼此,便也不需多说什么。   钧到的时候天已黑了。司机将她送到,顺手将她的包包递给她,便离去了。钧拎着包包,想来辰是料到她会跑来的吧!在那一刻,辰其实是给了她选择的,留下,或者离开。只是她想都没想便离开了。这样,也好。   不急,不急,一定不能急!钧一遍遍的劝慰自己,她决不能当着林的面哭出来,生病的是他,她怎么能让他更加伤心难过呢?   医院的走廊不复白天的明亮扎眼,长长地走廊也只余了三五个值班护士。她走上前去询问林的病房号,那小护士看她这么晚才好,盘问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放心告诉她。钧微微有些急了,只说她跑了这么远来这一趟,是一定要见到林的。倒是后来,另一个年长些的护士过来,望着她的面孔,猛然反应过来道:“你是叫钧吧?”   “嗯嗯。”钧连连点头。   “哦,是这样的。那位林病患的家属嘱咐过,如果是您来就告诉您他的病房号,709,您去吧!”   “谢谢谢谢!”钧连连道谢,一边后退着向着林的病房走去。她不知何以那些护士看她的目光仿佛有些惊艳和诧异,只她仍是白日里那身衣服和鞋子,专业设计师的考量,终于能够让她以着美丽不再狼狈的姿态出现在林面前。可是这一刻,怎么来得这样迟?   钧跑到电梯处的时候,正好电梯刚刚上去。她来不及多想,踢掉鞋子随手拎着就准备爬楼梯上去。许是她太急了,或是莽撞着没看见脚下的路,不小心就在爬楼梯的过程中磕绊了一回。不是很疼。钧气喘吁吁出现在709门口的时候,手指抬起,正犹豫是不很正大光明的进去,还是礼貌的敲一下门。而后想想,这么晚,林应是睡了,抬手准备直接推门时却是扑了个空。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钧震惊的看着出来的人一句话说不出,然那震惊也不过转瞬即逝,随即了然的冲她扯扯嘴角。楼下护士小姐说得林的家属,就是她吧!   他们……已经结婚了么?   静顾自走到一旁,钧无言的跟上去,她早已无话可说,若是静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只要不是很多很费时间,她听着就是了。   “你还是来了。”静望着窗外夜景,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的起伏。钧听她如此说,自然有些蹊跷,张了张嘴,仍是问道:“是你告诉辰的?”   “嗯。”静敛眸应下,却又转口道:“却也不算是。他一直知道林时日不多,只不清楚林具体能撑几天。”   钧再是懒得应付她,恨不得转身便走,林还在病房里,她多想马上就见到他,一刻也等不得了。静似乎洞彻她的心思,浅声道:“你来了我便也走了。好好照顾他吧!”他盼了你这么久。   钧听她如此说,顷刻间便也明白他们之间大约并没有结婚。心事豁然开朗些缝隙,许多话在心中盘旋,最后只道一声“谢谢”便转身离去。   林,你告诉我,我该如何祈祷?祈祷你多留一些时日吗?祈祷你被病痛折磨不再那么痛苦吗?还是说,我可以祈祷你会慢慢的好起来?可是,为什么我有贪心了呢?我想要你的眼中只有我一个人,想要好好地,哪怕倾尽所有。想要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想要我们头发花白,你牵着我的手,不嫌我唠叨啰嗦。   钧轻轻推门进去,林果然睡着了,面容安详,是一如从前的俊朗,只是脸庞明显瘦削许多,愈发衬得棱角分明。这座城市的光浅浅透过窗户洒进来,钧没敢开灯,径直走到他身前,忘记看一眼旁边有没有凳子,只轻手将鞋子放下,便在他病房前跪下。她不敢坐在他旁边,怕惊醒了他,甚而,她心底仍旧怕着他头几个月还是清冷淡薄的眉眼。就这样,她轻轻地伏在他的床前,看着他的睡颜,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最后的时光(三)   林似是做了不大好的梦,眉目轻轻蹙在一起。钧本能的伸出手,想要一点一点将他的眉宇打开,可是伸到半空中,又小心的收了回来。若是她吵醒了他,就不好了吧!   入夜的光线极暗,钧略微看得清林的轮廓,却也知道,他憔悴了很多。   钧不知一个人跪坐了多久,只晓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这一刻永恒了吧!那样,就不会有他的离开,她也会很知足。她想起W先生曾经介绍她看的那本书,整本书都是人生哲理,她懒怠得纠结许多,只听W先生在耳边念了好几回那个句子。“命运就像大海,当你还能够畅游时,就要纵情游向你的所爱,因为你不知道狂流什么时候会来,卷走你的一切希望和梦想。”钧觉得挺有几分道理,便记在了心上。可是,她从不知道命运会当真这样捉弄她,六年,她终于知道林的心里是有她的,却是再也不及挽回的时刻。   林,我原本以为,我对你早就绝望,后来遇见辰,遇见被撩拨的记忆,我终于明白,原来不管过了多久,我始终怀念那个在夕阳下跳到我眼前的男生,那么好看!原来,心不会死。   钧凝着林的面容,终是没能忍住抬手轻轻描绘他的眉眼,低声呢喃道:“林,我该怎么办呢?”怎么才能让你好起来呢?   “钧,起来。”林突地睁开眼说道,钧惊了一惊,所有话卡在喉咙里,她努力的张嘴发声,却似是一瞬间失声一般,只愣愣地看着他,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林见她不停地流泪,原本竭力沉静的心思顷刻慌乱起来,只忙着伸手去扶她。只他原本也没多少力气,这么一来一回已是累得不行,幸好钧察觉到他的疲惫,赶忙站起身,顺手小心扶着他坐起身。   钧垂首凝着他苍白的唇畔,不由自主地俯身吻上去。她还从未主动亲吻过林。林却是凝着地面,猛地错开身子,眸中一痛道:“你的脚?”   钧一惊,十颗脚趾局促的蜷缩后退,正想着说不疼便好了,可一低头就看见脚趾不知何时竟流了血了。林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嘱咐:“坐这。”说着,另一只手轻轻拍了下身旁的位置。钧也不矫情,在他对面坐下,将双脚放在床侧,不想林竟是伸手将她的双脚握在手中轻轻抚摸。钧一滞,原本觉得心中温馨愉悦,可下一刻仍是猛地抽了回来。   “怎么了?”林关切道。虽然天气已是暖了,可她素来容易手脚冰凉,这会儿双脚又是凉的厉害,不暖一暖怎么能行。   “脏!我……别弄脏了你的手。”钧微顿,竖起一根食指复又弯起,指指下面,讪讪道:“方才没赶上电梯,就……爬楼上来的。高跟鞋不大方便。”说着又瞥了一眼被她丢在床边的那双鞋子。是她看不懂的牌子,想来也是价值不菲。只她方才上来时,那两个护士小姐眼中艳羡的目光,她不是什么都不懂。   “你呀!”林心疼的瞪她一眼,“过来一起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钧本能的后撤一步,可是下一秒又觉得多余。不过犹豫地那么一会儿,林已是敛眸,好笑道:“这个时候,我还能对你怎么样吗?”   钧撅着嘴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即钻进他的被窝里,小心的同他挤在一起,只是没再垫着他的手臂入睡。至于那句小声嘟囔,钧不知林听见了没有,也没问。她说,能做什么才好呢?如果他还能做什么,他们就做了好了。她要为他生一个孩子,然后,余生就让那个孩子来陪着她,也不孤单了啊!   “你侧过来,蜷着腿。”林已是翻过身子,低声嘱咐。   钧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了。一双手伸过来,将她的双脚抱进怀里,钧狠狠地吸一口气,没让泪水再次不争气的流下来。   “还疼吗?”黑暗里,唯有林低哑的嗓音。钧瞪大眼睛,想要看清他的表情。只是,夜深了,她终于没看清,没能看见林眼中的疼痛。只坦白无谓道:“没事的,你看虽然流了点血,但其实没有多疼,紧张大于疼痛嘛!”若是可以,她甚至想要嘻哈着能够笑出声来。可是不能,再多做一个表情,她都想要哇哇大哭了。这会儿,只能紧紧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哼唧出声。   约摸她的脚渐渐回温,林才放开她,拿过她的手放在他的脸上细细抚摸。   “钧……”林的嗓音愈发沙哑,似在极力克制什么。若是多年前,钧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得傻丫头,或许只觉得这一刻的林,嗓音微微有些磁性的动听。可是这时,她再是迟钝,也是感觉到他的身体慢慢地有些发烫。他们面对面,她的膝盖甚至还抵着他的坚硬。她知道,他在渴望她。钧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知道内心的那个自己她愿意。可是,如今的她还能吗?她的身子经过辰,早已不干净了吧!她素来坚信一生一世只一个人的初衷,这时拿什么来面对林呢?   “钧!”林突然开口打断她的沉思,命令般开口道:“吻我!”   钧再不能思考,撑起身子,就吻了上去。可她从不曾这般主动过,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闭了眼睛,自此便没找对位置。柔软轻轻抵在林的下巴上,然后又轻轻地挪过去。林眯着眼睛,将钧这般傻乎乎的样子看得清楚,不经意地勾起嘴角笑起,可是那笑容来不及泛滥,就被人侵入口中,生疏的碾磨挑逗。林顿时觉得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复活了一般,他仍是六年前初遇钧的那个少年,青春明媚,俊朗有力。这一个吻,很快就翻转了身份,钧被他用力的抱着,整个人都紧紧地贴着他,一度,钧的脑袋混浊不清,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不想去想。只知道,就这样吧!这样便是一生,便是他们的终结。只是,到底是林首先放开她,大口的喘着气,一遍又是将她紧紧地收进怀里,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空隙,仿佛只要这样,便能将她刻进他的身体里,将他们两个的灵魂完美交融,不再区分彼此。   钧方才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林,不论你还有多少天,纵使我什么都做不了,却还是陪着你的吧!林,若是你能够再撑几年该有多好,等着橙子也长大了,我便可以生死不计的一直陪着你。你不是知道么?我从来都不是留恋这个世界的人。自小,父母争吵。后来,母亲离世。然后父亲变成植物人。最后,祖父母年迈过世。她一无所有,若非小妹橙子,便也没什么留恋的了。   “钧,对不起。我以为你会慢慢忘了我,我也会。”他又何尝甘愿拱手相送,从前便有过这样的例子。他为一直单身的她介绍男朋友,是他从前的同学。钧不明所以,却觉得那男生的口气怪异的很,那份姿态口气仿若他们已经是或者即将是恋人一般。钧觉得莫名的厌烦,她素来对男生没几分好感,若非因着那人是他的朋友,她连敷衍都是不屑的。后来,钧就去问林,林这才不以为意道:“就算你们真的谈了也挺好的啊!再说了,兴许是你多想了,人家又没说要追你。”钧听着,如一桶凉水自头顶浇灌,连心都是透凉透凉的,没了一丝温度可言。   钧自小便是不大喜欢男生的。从小,她在祖父母的严格教养下,从来都是不会主动和男生多说一句话的。到后来,父亲又是那个样子。她不喜欢男生,任何一个都不喜欢。甚至一度讨厌到,能够说出“谁让他是个男生呢?”这种话,来作为不喜欢一个人的理由。她最亲爱的飞子姑娘还曾有模有样的劝过她,不妨去看看心理医生。可是,哪有钱哪!她喜欢的不过林一个。其余,全不在眼中。   钧的脖颈忽然滑过冰凉,她心内一颤,林流泪了么?   过了许久,林才俯在她耳侧,轻轻道:“钧,回去吧!他不是要求婚了吗?”   钧浑身一僵,她知道,她就知道,这个时候林一定会将她往外推,身体却是反应更快一步。钧翻过身子,一双眼睛圆滚滚的瞪着他,一只手已是极快的伸进他的衣服里,怒声道:“你敢!”   林倒抽一口凉气,浑身紧绷,这丫头这么多年不见,倒真是大胆了许多。从前,她可是从来不敢主动碰他,常常紧张的颤抖,那次他让她探一探他平坦的小腹,还是他强硬着拽着她的手摸过才行。这会儿,倒是能脸不红心不跳的作势去掐他了。可是,转念一想钧如今这般可爱的小模样是经由其他男人调教的,心事便又重了一分。早知今日,他何不先拴住她这三年呢?只是,他终究还是要离去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最后的时光(四)   林眼眸一黯,愈发骨骼分明的手掌覆在钧的手上,轻道:“钧,我困了。”   钧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是了是了,他如今正是病着,她不该如此闹他的。想着,便要起身,好让他安安稳稳的睡觉。林赶忙扯住她的手,却用不上多大力气,只道:“就这样,你别乱动就好。”钧点点头,不再乱动。林又继续道:“当时我想着一定要习惯抱一个人睡,后来就常常抱着枕头,后来习惯了,不抱点什么总睡不着。”   钧听着他轻飘飘的嗓音,喉头一阵火热,憋闷许久,才没在他怀中哭出来。却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也将所有事都放在了心上。只她脑海里偏偏留了他的那一句玩笑话。他说,我习惯一个人睡。然而,那句话本也是不错的。是她固执的傻乎乎的将自个放到委屈的田地,这才走至今日。不过幸好,幸好她现在瘦了,不会给他造成太大的压力,也不会枕痛了他的手臂。   许久,钧以为林大约是睡了,他的声音却又突地自头顶传来。“吃胖点吧!你太瘦了。”他的声音里满满的全是无力的疼惜,钧抱着他的另一只手臂,泪水瞬间湿了眼眶,仍是撅起嘴顶着沙哑的嗓子嘟囔道:“你以前不是还嫌我胖么?现在瘦了多好!”   “傻丫头!”林将她搂得更紧一些,疼惜道:“有你这么以为的吗?你现在锁骨蝴蝶骨都那么明显,真的太瘦了。一定要胖一点才好。”   许是在林怀中太过舒服了,钧的眼皮开始没出息的频繁打架,她竭力支撑着,迷迷糊糊着顺口答道:“反正你又不会介意。”当年圆滚滚,肚子上的肉软嘟嘟林都没介意,这会儿瘦成这个模样林也不会介意。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看她努力睁眼又是睁不开的小模样,不由失笑,心里暖暖的,她在他面前总是这般毫无防备万分信任。钧说过,她自己是个没有半点安全感的人,当年承受着父亲对母亲的背叛。她不再相信任何人,连至亲都会背叛,更何况其他人呢。她对这个世界一直以来都充满了戒心。可是那双眼睛,那样表情,全是对待这个世界的无害和不以为意。天塌下来和她全不相干。林却是清楚,是她心底不在意了,不在意了所有,所以才可以那么理智清淡。是他在后来一手摧毁了他们之间努力建立了三年的感情,许是钧将他看得太重,抑或他心内没来由的恐惧,或者根本就是他的胆小怯懦。他终于选择逃离,选择背弃她,他其实清楚钧这样的性子半点经不起这样的颠簸,他从不敢想象她那一颗玲珑心碎了多少瓣。只是,错了终究是错了。他那时年幼,并不懂错过便是一生。偶尔有那么些微后悔的间隙,便也只是瞬间的错觉。他没想过和她从头再来。他总以为未来很久,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甚而,他以为他放得下。最初,也确实如此。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他甚至想不起来有过她的存在。可难得想起,心竟会疼。   那时,他觉得想起钧会心疼是件极其可笑的事。后来他知道,那是病。他开始不能想她,因为只要想,心就会疼。不是每一次疼痛,他都能忍耐。   清晨,钧先醒来,睁开眼就望见一室的净白,前一秒她还错愕着以为是在家中。许是睡着了,林这会儿搂她并不是很紧,钧小心的挣开,翻过身子同他面对面。仔仔细细地盯着林的眉目,还是同以前一般好看,唯一的缺憾便是……钧这般想着,已是伸手划了下他的睫毛,他睡得熟,她肯定不会将他吵醒。林的睫毛不是很长,至少无法同她的相比。她这张脸,最拿的出手的东西却是只有亲近之人才能瞧见的。她的睫毛长且密,是极好看的那种类型。   钧将一只手臂垫在身下,小心的撑起身子来,另一手穿过他稍显宽大的袖筒滑进去,待到上臂的位置,轻轻触摸,那道疤痕果然还在。确认了之后,钧又小心翼翼的收回手,摸一摸自己胳膊肘处的疤,忽然莫名的咧嘴笑笑,真好!它们都在。   林自是晓得她这番小动作,自钧从他怀中挣脱,他的心里顿感空空的,得来不易再次丢失不过如是,当时就醒了。可就是疲惫的睁不开眼,他清楚是因着他自己的病,也不真的用力睁开,只要他确认钧在他身边就好。   钧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了,天早亮了,她犹豫着要不要起床做些什么,可是想想下床后又要蹬着那双十余厘米的高跟鞋,想想都是累,如此,便极是安分的呆在床上。百无聊赖,仍是眨巴着眼睛盯着林看来看去。她的视线那般直接,林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想想此刻她托着脑袋瞅他的模样,定是没有意思拘谨且是傻傻可爱的吧!如此想着,竟是不自觉勾了勾嘴角。钧盯着他,盯得愈发紧了些。林想是做了美梦吧,做梦都能笑出来。   钧不经意低头望见自个春光乍现,虽说现在的她瘦的可以,也没几分肉长对地方,可是,总归是不大妥当的。昨天白日里她穿着行走也不曾发觉这领口是否低了些,但是也没显出她难得的事业线,为此也就没多想。可是这一刻,她这般趴着,林一睁眼就能看得通透。这般想着便一骨碌爬了起来,当务之急是赶紧趁着林还没醒来买两件合身的衣服来。身上的这件长裙,终归不大合适她。美则美矣,然这美,却又断断不是她了。   钧素来有早晨起来喝一杯温水的习惯,自个倒了杯喝尽,临出门前复又退回去,俯身轻吻一下林的嘴角。   钧这趟街逛得稍稍有些艰难,好在她还不算笨,晓得先买双鞋换上。只她偏偏忘了最紧要的一件事,或是她刻意不愿去想的,那便是林的时日无多,到底是剩了多少。这个一周之内的说辞还是从辰那里听来的,她第一件事本该揪住他的主治医师好好问一问的。   钧回去的时候,等来的便是一个脆响脆响的巴掌。静那一掌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她穿着平底鞋,也是没能站稳,险些跌坐到地上,小熙站在她的身后,凝着钧的目光也是满满的无奈。钧望着室内空空的,床上也是乱作一团的场景,那一瞬间,她只恨静的巴掌怎的不够用力,怎的不多掌她几回?她这样的人就该昏厥过去,不能清醒也不该继续欺骗自己。他们三个人在手术室外面熬了一整个上午林都没能出来,下去的时候来了位不速之客。至少,小熙并不待见看见那个人,静却是在看见的那一刻莫名其妙的笑了笑,笑得钧脊背发凉,却还是随着那个人走了出去。如行尸走肉般被人随意牵引。   是辰。钧来时并没有带平日里穿的衣服,他擅自做主一早就按着钧平日里的喜好买了些,本打算着司机送过来,可到了地方,还是想要看了看。只望见钧那般死灰般的神情便知,这一趟,他不该来,也不该添这一趟麻烦。她的眼睛空洞茫然,没有躺在手术室的那个人,更加不会有他。是他自作多情了,想着最不济,钧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他的。只是这一刻,他将几个袋子递给她,钧接过,道一声“谢谢!”再没了任何言语。往日里她还会拒绝,可是这一刻,连拒绝都不屑开口了吗?   辰静静地看着她转身离开,没有留恋,就那般走了,甚而没道一声再见。辰凝着她的背影,忽然笑了笑。再见?他们之间,想来也是不需要那些虚的东西。   钧提着几个袋子回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那灯依旧亮着,等待似乎从来都是遥遥无期的事情。钧傻傻的看着,手中的袋子全部落到地上也浑然未觉。她用了三年的时间等待自己的心苏醒,等待那种身体里潜藏了太多年的恐惧远去,后来,她终于等到了,她发现她喜欢上那个微微一笑她就觉得阳光灿烂无限美好的男生。可惜晚了,他属于别人。即使他不属于别人,他的最终选择仍旧在顷刻间将她打入悬崖底部。再后来的三年,她拼命地想要忘记他,可是心底里那个最真实的自己却是竭力制止着。她不能忘记,忘记他,等同于忘记自己。甚而,她甘愿承认,这些年,她是想着等待他回头的。可是她从没有想过,他也有舍不得,也有无奈,也有满满的苦衷。她从来都只考虑到自己,却从不曾真正的考虑过他的感受。她自以为是的了解,不过是有勇气将最浅显的东西讲出来,她一点都不勇敢,甚而没有勇气直面他的离去。   她慢慢地走进那间手术室,像是靠近死亡,眸中戾气似是想要吓一吓可能会有的小鬼。直到走近了,她才将手贴在手术门上,低低呢喃,“林,你要是敢走,我就陪着你。上穷碧落下黄泉,这种情节我写的多了,也就不怕真的。我看你敢不敢。”   “跟我来。”一双手忽然牵住她走向别处。钧一惊,险些跌倒,不过还是跟了过去。静就是再扇她几个巴掌也是应该的。   “有件事你肯定还不知道。”静凝着她落寞低沉的样子,不觉一阵嫌恶,早知她来并不能多留林一些时日,她就不该如此。假借林的手机专门通知她那位最要好的朋友不说,甚至打听出她现在的情况,又搅扰了她婚事。   钧望向她,无力发问。静也不废话,直接道:“当年你们彼此都是第一次对吧?”   钧一怔,晓得她所说何事,便应和着反问:“怎么了?”   “看来你还真是不知道。”静轻哼一声,“你知道他为什么第一次是和你吗?”   林他大学时也是谈过两三个女朋友的,他说他也是第一次,她便信了,却从未想过,这其间的真假。只是,到了这一刻,还重要么?   “你说。”钧看着她,没有多余的表情。   静似是极不满意她这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她真是想不通,她这样的女人怎会被林一直记得?不管他们之间到了何种关系,哪怕是定下了婚期,也不能改变他心里心心念念的记着她。“因为他不舍得碰我。”静突然厉声道,声音乍然尖锐起来,“所以才要了你,体验一番个中滋味,你当他那时是真对你上心了么?要是真的对你上心了,我们又怎么可能复合?”   许久,钧抬起那张仍是没甚表情的脸,无谓道:“你说完了,说完了我便回去了。”   “你……”静伸手指向她,不想钧已是顾自转身离开。   林,是这样的么?你果真只是玩弄,只是尝尝鲜?钧顾自走回手术室门口,泪水落了一脸也没发觉,倒是惹得小熙凝向她的眼神怪异许多。不由的开口,略略安慰了她几句。钧听着,却没一句入耳。静的话如一把尖刀刺在她的心上,可是她还有心么?没有了吧,若是林离开了,她的心便也死了。当年的事,早已没那么重要了啊!她若是真的失去他,便是连纠结的权利都没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